这一觉,睡得就长了,外边天早黑了,妞儿和周澜晚饭都吃了。段行纯是被饿醒的,洗了脸出来厅里,怔怔看周澜举着小马逗丫头。

左边投来阴影,周澜扭头发现他,抱着女儿起来,“给你做了粥,还温着,现在去吃不去?”

段行点点头,一家三口到东厢的小饭厅。

小人儿看人吃东西,肚里饱了嘴也馋。段行吃粥,妞儿也想吃,周澜舀了小半碗,边喂他边跟段行说话,“肚子难受不?”

段行刚想摇头,顿顿,“有点儿。”

“看下回还逞能。”周澜瞪他,瞪完又笑,“不过醉了,也有醉了的好。”

“醉了有啥好的?”

“你都忘了?”

段行瞪大眼睛,“我喝醉说啥不中听的话了?”

“看你紧张的。话是说了不少,但不是不中听的。”

“都说了啥?”

“那不能告诉。”周澜转过头,哼着曲儿给妞儿喂粥,“真乖。”

段行好奇心全然给勾起来,挨他身边坐,哥长哥短的叫个不停。好不容易喂完了粥,周澜给他缠得没办法,“你自个儿醉了能说出啥来,你不知道?我听了都嫌臊。”

眨眨眼,段行有点明白了,“那,那我也是说给你听,有什么臊的。”

周澜皮子白,脸耳一红十分明显,盯着他不说话。他不说话段行也不说话,光笑,喝了两碗粥,回屋的时候在周澜耳边悄悄说,“下回也让你喝醉试试,看看你能对我说出啥话。”

“你想得美。”抱着女儿,周澜笑着甩开他,进澡房给她洗澡。段行跟着进来,在旁儿跟他说话,“今儿那个蒋大哥,你有印象没?”

“有,怎么?”

“这个月二十六,他娶太太,咱们到时候喝喜酒去。”

“他瞧着比你大几岁,竟还没娶太太?”周澜有些惊讶。

“可不,他这一段啊,还有点儿波折,我正好说给你听听。”

“岩城商会的会长,你知道姓什么?就姓蒋,是他爹。他要娶的这位太太,是家里早就订下的娃娃亲,他开始不肯,考上士官学校躲了几年,当兵时有回被他娘用病骗回来,被家里拗着见了对方的面,竟肯了。”

“但是啊,那会儿他肯不肯已经不算数了,轮到对方那位小姐瞧不上他了。人家里也是做生意的,哪儿能他想娶就娶,不想娶就躲。”

“那时候咱还没驻扎岩城,蒋大哥愁啊,那信勤的,生怕杀出什么拦路虎。这不,到团里驻扎岩城,他才求得人原谅。”

“这倒有趣。”周澜仰脸对他,“有情人终成眷属。”

段行笑音沉沉,“咱们不也一样。”

第13章 13

13

周澜嫁过人,卢家的排场摆得也不算小。小时候,他也跟爹娘吃过喜酒,可到了二十六,进了蒋家,他还是给蒋家的排场惊到了些。

因着是军里的同僚,更是朋友,他和段行给安排在东厢。蒋家是岩城里的大户,宅子大,里边也好。游廊长长,扯满了红绸,花树也都扎了彩,处处焕然一新,喜气洋洋。

“这花树里还编了灯进去,晚上亮起来更好看。”段行和周澜慢悠悠的踱向东厢,指着院子告诉他。

他们中午吃一场,晚上还得留下吃顿饭。

周澜点点头,随他走进明厅落座。东厢的这三间大屋,坐的都是蒋思堂的军中朋友,段行坐下没一会儿,就不下三次被人叫走,直到新娘子和新郎进门拜堂,两人挨在一块看,周澜才有机会提醒他,“再喝醉,说的话我可都记下来,明儿学给你听臊你去。”

段行可不怕周澜臊他,笑着看新人,想了想偏过头,嘴里一句“你臊我一辈子都成”还没出口,生生咽下去。周澜正怔怔瞧新人上北屋台阶,陆家小姐盖着盖头,不过趔了一下,蒋思堂忙去搀,惹得宾客大笑。

察觉注视,周澜转头,见段行怔怔,笑着在他脸上挥手,“看傻啦?”

可不是,段行刚才想起去卢家吃喜酒时,他瞧周澜拜堂的样子了。卢三爷瘫着哪能拜堂,和周澜拜堂的,是只代他的公鸡,由丫头抱着。那会儿,看拜堂的宾客也笑,不过不是今儿这种,是看热闹,戏谑人。

呼出口气,段行回过神来冲他笑,“嗯,你瞧蒋大哥紧张的。”低头牢牢扣住周澜的手,“走,咱们往前挤挤去,瞧得更清楚。”

“嗯。”唇角翘翘,周澜反手握紧他。

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心里揣着事,有周澜提醒,段行已在少喝,可还是醉了。且回家路上,不像上次醉酒闹人,安安静静的,挨着周澜的肩膀闭目。

到家后,夜已深,妞儿由陈妈带着睡了。周澜亮了屋里的灯,架他去澡房,折腾完已是一个钟头后,上床舒舒服服躺下。

段行的酒不知是什么时候醒的,周澜正睡眼朦胧,他翻了个身,沉沉叫他一声,“哥,你不是想起来当年了,我也想起来了。”

屋里只有盏床边柜上的绿叶台灯在亮,下了帐子,透进来的光昏昏的。周澜睁开眼,翻身脸向他,“是。”

“他……”段行深吸口气,换了副说辞,“你在卢家,那段时间过得……好不好?”

周澜知道他想问什么,手指头点点他的脸,“这时候倒胆小了。”

段行没应声,低头看他手指尖,既珍爱又紧张,没一会儿,握进掌心里。是他的,谁也抢不着抢不走。

周澜柔柔叹了口气,“好,也不好。”

“他困在床上久了,脾气怪,开始以为我跟别个一样要看他的笑话。后头,他知道我不是,就没给我甩脸子看了。”

“老太太对我还成。至于上头的两位少奶奶和家里的丫头老妈子,酸话闲话是有,听了就过了。”

“他……”段行斟酌着用词,一会儿想问卢三爷模样比自个儿怎么样,一会儿又想问卢三爷有没打骂他,末了,什么也没问出来,望着周澜,慢慢儿把脸埋人颈窝里。

周澜给他这样,心里先是搅得天翻地覆,平了静了,软乎乎的泛起热,“他瘫了十几年,心气全无只等闭眼,不止一次跟我说过,让他多活这一阵子实是折磨他。”

“有一回,老太太不小心听到了,拉着我的手哭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