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怀章惊讶的一动不动,半晌,才收了紫陶埙,抬起颤抖的手,试探了放在他头上来回抚摸。

他舒服的眯缝着眼睛,又蹭蹭莫怀章的手心。

“涸泽红眸白须,本是最弱的白兔,我虽是白虎,可实为半妖,真身羸弱。我与他生来弱小,在妖界那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时时受人欺负。就像你的婉儿在掖庭一样,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我们互相协助,共患难,同成长,才能有一席之地。”

莫怀章心下了然:怪不得你会被源淫虫掣肘,一碰触着枝仙剑,手心就被灼烧。你是妖,也是人,所以被源淫虫控制,又不可以触碰仙界的神剑。

可是,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以前你不曾告诉我,如今你应该是恨不得将我抽筋剥皮。为什么偏偏是现在,才告诉我你瞒了我几十年的事?

大约是知道莫怀章的想法,他回到人形,蹲着,双手放在莫怀章的膝盖上,可怜巴巴的咬着嘴唇,说:“告诉你我的秘密,始乱终弃的事翻篇好不好?”

见莫怀章没有回答,直接上去印在唇上,本是蜻蜓点水,不料莫怀章反手搂着人,扣着他的后脑,狠狠地吻下去,似乎要就地正法。

吻技高超,是他薛洺疏终其妖生都学不会的那种。此刻把他吻的云里雾里,眼里带着情欲,恋恋不舍的看着莫怀章,手也不闲着,直接往人腰带上扯,大有就地野战的意思。

莫怀章真的要脸,拉着他的手阻止他的行动,瞪了他一眼,把薛洺疏瞪的抱着双膝缩在原地蹲着。

哀怨地嘀咕:“人家额头的伤你也不关心,人家要给你上也不让,这一窝是生不下来了……”

莫怀章满脑子:生!给本君一窝接着一窝狠狠地生!

两个人都意乱情迷可真的就完了,天之骄子的教育让莫怀章始终保持了几分理智,他问:“先生为何告诉我这些?”

薛洺疏猛然抬起头,正常的眼眸发出淡蓝色的光,一闪而过,生气的说:“你再叫我‘先生’,我就去找人开房!”

起身往被忽视很久,躺在地上的织颜,青雀那边走去,走了两步,回头。

问:“方才她说‘李三,你竟如此赶尽杀绝’,她是不是猜到是谁假扮百妖欺骗她?”

莫怀章点头。

薛洺疏继续问:“是谁?”

莫怀章少做犹豫,回答道:“神祗宫宫主绩,也就是曾经的丘神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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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5(苍溪篇完)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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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仙山白鹿间深处的宫殿恢弘大气,活脱脱的是缩小版的大明宫。四月的日头温暖和煦,没有昨日的乌云盖顶,直插云霄的高峰日光下夺人眼球,成片的牡丹在微风中摇曳,纯白的花瓣带着光晕,与日光交相辉映。

织颜被琉璃盏吸收了大半灵力,昏睡不醒;随着琉璃盏破碎,脱离了蛊惑的青雀醒来,听薛洺疏说起织颜为了她被抽了灵力,愧疚万分,跪在雕花床的脚踏上,痴痴地守在织颜身边,泫然欲泣。

莫怀章拍拍轮椅上薛洺疏的手,示意他一起出去。

轮椅走到偏厅,昏暗的长明灯,灯火熹微,藏在浅灰色薄纱珠帘后面,若隐若现。

莫怀章直觉那东西邪乎得很,眉头微蹙,薛洺疏会意的推着他过去,停在长明灯跟前。

那长明灯在一盏莲花灯盏中心,仿佛是花蕊一般慢慢燃烧,灯芯已经见底,发黑的灯油也要干涸,灯火扑腾扑腾的正在艰难的燃烧。

长明灯供奉的,是一块灵牌,用小篆书写了“大唐故昭容上官氏”,灵位两侧的白瓷瓶里分别是三朵绽放的炽凤羽,灵前还有一只发钗。

看那花色,大约是灵位主人生前常用之物,不过却极其干净,锃亮的金色反射着熹微的灯火,恍如昨日。

“这长明灯是当日‘百妖先生’所赠,说是以此灯盏,燃神祇宫供奉灯油,可助昭容重生。”

卿儿从帘子后面出来,神色凄凉,她拿着剪子剪掉了长明灯的灯芯,看着灯火燃尽,漆黑的烟雾逐渐消失,失笑:“如今看来,全都是那姓丘的诡计,只为了借着送灯油的机会,来白鹿间打探公主是否中计。”

她放下剪刀,礼数周全的施礼:“卿儿见过太子。”

莫怀章抬手免礼,道:“故人相见,不必多礼,况且我早已经不是太子。”

卿儿只说:“在卿儿心里,章怀太子永远都是章怀太子。”

她跪下,言辞恳切道:“卿儿自小在公主身旁伺候,虽说是侍女,但承蒙公主知遇之恩,卿儿铭感于心。公主与太子感情深厚,卿儿恳请太子让卿儿侍奉左右!”

莫怀章颔首,说:“本有此意,又怕你一心想为太平守着白鹿间。”

卿儿大喜,抬头看着莫怀章,神色坚定的说:“白鹿间只为宛委山而在,如今宛委不在,白鹿何存?”

莫怀章了然,当日婉儿去宛委山是为了在白鹿间出家的太平;而后太平守着白鹿间,也只为了能遥遥一眺婉儿曾经所在的宛委山。如今潇湘水断,宛委山倾,古人不在,白鹿间也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他示意卿儿起来,说:“那两位仙子说起来也算是婉儿的后辈,此番能活下来已属不易,稍加照料。”

卿儿点头,便往内间去了。

偏厅只剩下莫怀章和薛洺疏,针落可闻。

‘按理说重生后的我忘记了所有事,与他在华不注的结界里是初见,他不会知道我的来历。做戏做全套,少不得解释一番。只是他为何会将他是半妖这个他守了几十年的秘密告诉我?难不成我露出了什么破绽?’

莫怀章心里不断的盘算:‘百妖不能透露交易的细节,昨夜也不知道他与百妖说了什么。不过就算昨夜他问百妖我是否与她交易,得到的结果只能是交易与否,也不能知道其他,这事儿我倒是已经料想到。’

‘但是他突然地转变,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难不成是觉得我坠入情网的还不够快,要加大砝码?越是这样坦诚,越是能让人信服,让人快速情根深种,毕竟我如今这幅身子怕是也撑不到细水长流了。’

他背对着一只闷不吭声默默吃瓜的薛洺疏,嘴角勾起浅笑:“我本是则天大圣皇后第二子,李贤,但与母亲自来生疏,倒是与婉儿、太平青梅竹马,关系亲厚。”

“只因我忤逆犯上,违背母亲,名义上被丘神绩矫诏杀害,死后追封章怀太子,背地里实则追随师傅在梁山上避世修行。”

他顿了顿,继续说:“唐隆政变时,太平因故未到现场,导致李三郎借故将婉儿斩于马前,直接与太平撕破脸,等我到的时候,只看到婉儿冰冷的陵墓。”

他神色哀伤,叹了口气:“不过二三年,李三郎登基,太平自缢府中。我趁机潜入,将她救出,此后她便独居白鹿间,不见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