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血月的夜晚,血祭的血腥笼罩了整个白城,她看到天空裂开一道缝隙。她知道,那就是可以到达人间的九州轮转隙。”
“她想也没想,毅然决然进入了九州轮转隙。她在里面看到了喜怒哀乐的走马灯,看到了人间真情的无声陪伴,她带着憧憬去往人间。”
“她自来好学,在人间努力学着做一个平凡的人,渴望遇到一个真心待她的人。可是事与愿违,一年过去好多年,她辗转好多地方,都没有遇到。”
“正当她打算回魔界,在那个元宵节的晚上,她提着云灯,和同伴走失了,急得就要哭出来。”
“一个男子走过来,素雅淡服,儒雅随和,朗朗如日月之入怀。笑着陪她说话,陪她找到了同伴,笑着送她回家。”
“她太庆幸自己没有一走了之,太庆幸那个元宵,此后他们仿佛就是人间最普通的一对夫妻。他们置办了房屋,婚礼,却扇,他送了她一只织金镂空的香囊。”
“后来,她有了身孕……”
藜夫人站在水榭边,神色哀伤,对背着莫怀章,突然停止了诉说。
莫怀章不知道藜夫人的用意,大约是察觉了藜夫人的情绪,他安静地坐在那里,不去打断。
听着一道深深的叹息,藜夫人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转过身来,柔和的笑道:“年纪大了,老想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她稍微动动有些僵硬的双腿,说:“别把你闷坏了。”
莫怀章摇头,客客气气的问:“您的朋友后来怎么样?”
藜夫人笑着,言语中毫不客气,劈头盖脸道:“后来发现那是个趁自家老婆有孕出来猎艳的王八蛋。于是打了孩子踹了男人,独美去了。”
“啊?”
这样的结局属实是莫怀章没想到的,神情尴尬,心道:明明看您说的这样动情……
藜夫人行为散漫,随性坐在水榭的长廊边,侧对着莫怀章,看向水面,鱼儿吐出几个涟漪来。
“她曾经说,如果她有一个孩子,她一定要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春日带他赏花登高,教他读书识字,吟诗作赋;夏日带他曲水流觞,高卧东山,弹琴作画;秋日自然要听琴煮石,附庸风雅;冬日的时候,雪夜访戴,兴尽而返。”
“她会给他唱哄睡的小曲,讲睡前故事,给他说天下的奇人妙事,告诉他魔界的光怪陆离。”
“她会为他洗手做汤羹,和他一起在夏季吃冰饮,吃酥山,下河抓螃蟹,去荷花池里摘莲蓬。”
“若是他生病了,她一定心急如焚,彻夜难眠的陪伴在他身边。”
“看着他从嗷嗷待哺的孩子,长高长大,淘气地上房揭瓦,摇头晃脑地之乎者也。她想看到他找到自己的伴侣,娶妻生子,相濡以沫,夫妻恩爱,儿孙满堂,过完完美而平凡一生。”
莫怀章静静地听着藜夫人平淡的诉说,这样的寡淡的转述好像有一种魔力,所有的文字都在他的心头幻化成了清晰可见,却又遥不可及的画面。
这些,都是他穷尽毕生,想要获得的人间最普通的母爱。
藜夫人悄无声息抬起手,指尖轻轻擦拭眼角,转过头来看着莫怀章:“二娘,可有这样照顾你?”
莫怀章鼻尖酸涩,嘴角动了动,心中失落地摇摇头。
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核桃,小声道:“晚辈福薄,自小寄养上清派。与母亲团聚也不过寥寥数日,匆匆一眼。”
藜夫人爽快笑笑,走过来拿起烟管敲了敲莫怀章低垂的脑袋上,有些歉意:“见你浑身不自在,本想着说起往事打发时间罢了,没想到反倒让你伤心了。”
“却成了我的过错。”
莫怀章连忙收拾心情,说:“晚辈不敢。”
藜夫人与他旁边座位坐了,优雅地单手托腮,注视着他,唤道:“贤儿。”
听到这样的称呼,莫怀章心头一紧,心跳好重,空落落的。
藜夫人若有似无的笑意,问:“不介意我这么称呼你吧?”
她状似常人的眼珠一闪而过的血红,眼眸竖直,摄人心魄。
莫怀章摇摇头:“不介意,晚辈的母亲也这么唤晚辈……偶尔。”
心道:母亲只有需要我的时候才这么称呼我,似乎在记忆中,也是屈指可数。我多么想母亲也能像藜夫人描述的朋友那样,对我嘘寒问暖,教我读书写字,包容我的顽皮。
而不是将我扔到梁山上,不闻不问。可惜……那都是奢望,做梦也不敢有的奢望。
藜夫人脸色微变,问:“贤儿可有意中人?”
莫怀章点头,说:“有一个女孩子,叫婉儿。”
“她是什么样的?”
怕莫怀章有心理负担,藜夫人补充道:“你我虽然萍水相逢,却也是一种缘分,权且当我不存在,索性你办完事就要离开,此生怕是再也不见。想说什么都可以。”
莫怀章倒是没想这么多,在这样的异族他乡,能遇到父辈的旧相识,也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况且这藜夫人仅凭他这张与父母相似的脸就已经屡次伸出援手,救他们于危难,他打心底里挺愿意与她闲聊。
他形容道:“婉儿幼失所怙,没入掖庭,孤苦伶仃,但是她身上有一种永不言弃的毅力。凭借自身努力,在偌大的后宫脱颖而出,闪闪夺目。”
藜夫人边听边点头,目光投向水榭下,正在荼毒自家水池里的金鱼,玩的不亦乐乎的薛洺疏。
问:“他呢?”
莫怀章唇角带笑,眼中带着宠溺,温柔的说:“他呀。是圣神教梁老的嫡传弟子,淘气十足,跟个小恶魔似的。”
“夫人您不知道,那梁老德高望重,深孚众望,玄门中人无不唯他马首是瞻。偏生这样一位不苟言笑,仙风道骨的玄门大师,养出了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
藜夫人见他说的起劲,附和道:“哦?如何不知天高地厚?”
“他呀……呵呵!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打了起来。从华不注打到了鹊山主峰缙云,把我的师傅司马承祯那宝贝白胡子都给削去大半。可把师父气坏了……”
他绘声绘色、眉飞色舞的说着和薛洺疏的往事,一点一滴,滔滔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