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日光,隐退的妖界帝君陈因白风姿隽爽,束发红裳,挽着一只竹篮在院中现身。
瞅着屋檐下的人,蹑手蹑脚,笑意盈盈的走上前。
从竹篮子里拿出一只酒壶,打开盖子,弓着背将酒香送到那人鼻尖。
只见榻上那人动动鼻翼,微微睁开眼眸,也不起身,伸手便要抢夺酒壶。
陈因白眼疾手快,收回酒壶盖上盖子,大言不惭:“瞅瞅你这馋虫的模样,还是那德高望重的梁老吗?若是让玄门之人见到,怕是跌破眼皮了。”
赫然“羽化”的梁冷烛慢条斯理的坐起身来,理了理衣裳,趁人不注意,移形换影,已经站在院中中。
他一手拿着酒壶,仰头一饮,酣畅淋漓,潇洒不羁。
仰天长啸:“梁冷烛为人族守窟百年,辜负了太多人。此后,我便是我,不再受那世俗礼教又如何?”
陈因白心中到底有些空落落的,回想起当初二人的分道扬镳,说到底,也不过是被所谓的‘责任’束缚。
妖族皆可育,他即便恣意妄为、一晌贪欢,以男子之身孕育双生子,最后却败给了自己心中的责任。
依旧只能斩断青丝,埋葬情愫,回到妖族,震慑大荒。
他从未奢求,甚至不敢想象终有一天能与梁冷烛厮守在一起。
他们各自背负了自己的责任,那是与生俱来无法割舍的血脉,是刻印在心底的使命,哪里能轻易说放下就放下?
如今的日子,恍如隔世,小声嘟囔:“真放得下?”
问人,也在问己。
梁冷烛背对着他,侧颜在日头下有些透明,带着一丝苦笑:“你可为我放弃帝君之位,我为何不可为你放弃守窟之责?”
他顿了顿,又说:“为了护佑人族的责任,蹉跎的,不仅是你我不能相伴的岁月,甚至不能陪伴疏儿、奈儿长大。说到底,是我亏欠你们父子三人。”
陈因白只觉得无趣,动了动唇角:“说什么呢。”
梁冷烛摇头苦笑:“可你我总有逝去的那一天,即便我能守住人族百年,你能镇守妖界千年,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我们谁都不能守着自己的责任一辈子,既如此,便勘破世间,万般随缘。而后不多的岁月,便也为我们自己,为疏儿奈儿活一次。”
二人心意相通,不再言语。
梁冷烛仰头看着碧蓝的天空,单手背在身后,不自觉的拉着自己的发绳,心道:李唐二皇子是关键,只有他才能让疏儿褪去半妖。
匆匆一别
人界
一切安好否?
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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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8 除夕守岁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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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凛冽,远远看去,鹊山一脉连绵起伏,银装素裹,高耸入云,仿若连接天地的云海倾泻而下,让人望而生畏。
本因四季如春的华不注不知为何也披上了白衣,涴水凝结了一层薄冰。木讷的冰层下面,水流潺潺不断,冲刷着鹅卵石光洁如新。
薛洺疏穿着厚厚的貂裘,带着锦帽,站在水边,藏在绵绵飞雪中。灰白的一身与周围融为一体,粗粝的柳树树干只剩下干枯的树枝,张牙舞爪。
他伸出手,托着一片雪花,看着晶莹剔透的雪花在手心化为乌有。
“华不注终年青翠,今年倒好,竟下起雪来了。”
他自说自话,哈出的雾气在眼前消失。
草灯躲在披风的兜帽下取暖,说:“自从梁老羽化,钟书阁的结界便不太稳定。如今封印动荡,近来越发频繁,又听说近来多有孩子失踪的事情,玄门多事,想必是时机已到。”
薛洺疏微微摇头,顺着涴水下游远眺,对岸的大兴镇张灯结彩,刺眼的红色仿佛热闹非凡,好似要将遗世独立的华不注吞噬一般。
“不急,那么些日子都等过来了。”
又补充道:“必得手到擒来。本座……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莫怀章披着墨黑大氅走来,手里拎着一个雕花食盒,在薛洺疏跟前站立,微微抬起拎着的食盒示意,说:“淳于师兄捎来的,我们一会儿回去温了酒,正合适呢。”
薛洺疏探着脖子,打开食盒,原来是兔子肉,快速伸手偷了一块放在嘴里,龇牙咧嘴,冲着莫怀章做鬼脸。
莫怀章连忙盖好食盒,护在身后:“就你手快,也不净手,要是被淳于师兄知道了又得骂你了。”
薛洺疏吐吐舌头,说:“他如今忙着寻找失踪的孩子呢,才没空管我。”
他稍微收敛神色,碎发在额间凌乱,略显正经,与那张软糯的脸极其不相符合:“听说已经丢了二十来个孩子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叹了口气:“孤零零的。”
继而挂着笑意,好似勾起了回忆:“寒冬不比其他季节,后巷的厨余一扔出来就冻的坚硬,即便是这样,也是香饽饽。好不容易在野狗乞丐嘴里抢来,一口下去,酸臭坚硬,冷到了骨子里,连四肢百骸都是冰凉冰凉的。”
他的笑容看起来如沐春风、灿若云霞,可看在莫怀章眼里,笑意就像是华不注山巅的冰棱,一道一道将他的内心剖开,酸涩蔓延周身。
薛洺疏并不在意,搓搓手,又哈了一口气在手心,说:“这些孩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莫怀章听着不痛不痒的话,这样平淡的陈述直击他的内心深处,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以往只是在淳于烬口中得知薛洺疏是孤儿,却不想他的过去是那样的残酷。
他虽然从小孤身在梁山,不得与母亲共叙天伦,但司马承祯给予了他亦师亦父的爱,那样的包容、体贴;李弘、太平的兄弟姐妹之爱也并未将他视作外人;上官婉儿与他,是友情,乃至更甚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