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火锅三人又在电玩城玩了一下午,晚饭后夏明韵兴致昂扬,还买了生日蛋糕。

俞眠实在不想回去面对钟执星。与其浪费他生日这天所剩不多的,理应愉快度过的几个小时,倒不如主动提议,邀请夏明韵和高霁一同到附近的K歌房续摊,尽可能圆满地结束这对自己而言比较特别的一天。

为了避免想起钟执星生日那天的相关事情,俞眠特意避开了当时为钟执星订的那一家KTV。

大概每个成年生日的人都免不了被起哄喝酒的俗,仿似只有这样才能最直观地证明“成年”两字的含义。

面对夏明韵和高霁的怂恿,俞眠没有多少抵触,很快就选择了从众这一选项。

俞眠很好地藏住了上个月喝过了酒这个小秘密,回想起上次造成了重大失误的经过,他很谨慎地对自己的酒量进行了估量与控制。

啤酒的口感完全不符合他的喜好,俞眠皱眉喝了一点,然后坐下来用黑色勺子挖蛋糕吃。

好在夏明韵和高霁也都没有极端劝酒的恶习,三人各自抿了几口生涩的啤酒后,最终还是放弃了不太能适应的“成年人口味”,一致选择了口感香甜、讨人喜欢的奶油蛋糕。

走出KTV大门时,俞眠的手机铃声正好响了起来。

夏明韵已经被她男朋友接走了,高霁拎小鸡仔似的,拎着脚步失去章法的俞眠的卫衣帽子,把他安置在路边的石椅上,接着帮反应慢半拍的俞眠按下了发亮的手机屏幕上的绿色接听键。

俞眠迷茫地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秒数,看不下去的高霁握着他的手放到耳畔,俞眠下意识地用耳朵蹭了下光滑的手机屏幕,慢吞吞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种令人轻易心软的黏糊感:“妈妈。”

林苑甜美的声线由线路传达过来,“生日快乐呀,我的宝宝!”

俞眠似乎很努力地为了林苑维持着一丝难得的清醒,但思绪和反应还是稍微迟滞了一些,他愣了几秒,对着手机说:“谢谢妈妈,”他安分地坐在发凉的座位上,说话的样子看起来很乖,“妈妈收工了吗?”

“还没呢。”林苑答复的声线略带倦意。她年轻时候是名模,如今虽年逾四十,皮肤和体态依然保养得当,几乎不怎么显年龄。这几年成了某个旅行综艺的常驻嘉宾,最近正跟着节目团队在R国工作。工作行程恰好与俞眠的生日日期撞上,便没法回来给俞眠庆生。

林苑心里多少有些遗憾和抱歉,她轻叹了一声:“宝宝,真的对不起,妈妈实在是走不开,都没能回来陪你过生日。”

酒精让俞眠变得有些呆,高霁坐在他身边,第一次见到俞眠毫不掩饰地露出那种依赖的神色,看起来软乎乎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冬夜的风有些冷,俞眠忽然吸了吸鼻子,嘟囔道:“妈妈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那么辛苦。”

“妈妈,”俞眠声音很轻地说,“我今天成年了噢。”

“好,成年快乐。”林苑轻声笑了,是俞眠熟悉的那种温柔笑声,“但在妈妈心里,你永远都是小孩子。”

丈夫早逝,林苑独自抚养俞眠,所以对儿子的脾性很是了解。俞眠一个眼神、一句话语,她都能猜到他的情绪。

像是此刻,俞眠的声调里根本没有多少因为特殊日子而流露的喜悦,听起来甚至过分平淡了,与她印象中喜欢过生日的俞眠太不相符。林苑察觉到俞眠的反常,正要出言安抚,工作人员便过来催促她继续拍摄了。

俞眠听到工作人员的声音,就对林苑说:“妈妈你先忙吧。”

“眠眠,”林苑的声线在工作人员的催促声中显得尤为温柔,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今天对妈妈来说,很特别也很美好,感谢你在这一天诞生,来到妈妈的身边。”

林苑说:“妈妈真的很爱你。”

很奇怪,俞眠的思考能力分明还是处于迟滞状态,反应却快得有些不可思议。手机听筒已经因线路切断而恢复寂静,俞眠却舍不得放下手机。

不知是林苑的哪一句话触发了俞眠泪腺的开关,他的眼泪开始失控,很快沾湿了被寒风吹得微凉的脸。

俞眠太安静了,原本垂头回复消息的高霁忽然察觉到不对劲,他稍稍偏过脸,就看见俞眠轻轻抽着鼻子,光洁的脸上一片濡湿,模样可怜得令高霁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他找出纸巾递给俞眠,极力轻声哄着,而俞眠接过他给的纸巾后,只抿着唇站起来,顿了几秒钟才对高霁说:“学长,我想回家。”

他身形微晃,语气黏糊,高霁于是确认,俞眠根本还未清醒过来。

俞眠原本不至于醉成这样,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等到高霁发觉,他已经皱着眉又喝光了一听啤酒。

高霁无法猜测他流泪的原因,见突然打起哭嗝来的俞眠转身就走,他只好赶上去将人扶住,半路拦了辆的士,送迷糊的俞眠回公寓。

高霁熟门熟路地送俞眠到公寓楼下,但实在担心发懵的俞眠无法独自回到住处,于是这次高霁便陪同他一起搭电梯上楼。

俞眠软绵绵地倚着门板,正准备开门时,高霁听见了清脆的“咔哒”声,他及时地扯过俞眠的手臂,俞眠因此踉跄着靠近了他。

而俞眠还没来得及打开的那扇门,就在此刻拉开了。

面无表情的钟执星臂弯处搭了件外套,一副准备出门去哪里接人的装扮。在看清站在门口的人之后,他脸上的表情好似又冷了一些。

高霁还来不及说明情况,钟执星已经像担心自家小孩被陌生人拐走的家长一般,伸手将俞眠拉到自己身边。他低头仔细观察了俞眠一番,而后用称不上友善的语气问高霁:“俞眠怎么哭了?”

钟执星的敌意毫不掩饰,高霁忽然间察觉到一种说不清楚的趣味,于是他挑起唇角朝不太友好的钟执星笑,说:“谁知道呢?可能是因为有我陪他过生日,太感动才哭的吧。”

高霁本来已经做好迎接对方的白眼的准备,不料钟执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没礼貌,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不送”,就直接关上了门。

群~1~22~49?整理.221-1-19 1:1:22

钟执星不屑于思索自己对高霁的敌意源于何处,相比起这个,他更担心的,是俞眠这次喝了酒有没有在外面胡乱亲人。

明明知道自己酒量不好,怎么还敢随便跟别人一起喝酒?

不过现下钟执星并没有余裕去计较这些。醉鬼俞眠蜷在客厅的沙发上哭得不能自已,甚至在钟执星拿了纸巾抽盒递给他时,直接抱住了钟执星的腰,一边可怜地抽泣,一边委屈巴巴地小声叫着“妈妈”。

俞眠抱得并不紧,只要钟执星想,他可以很轻易就推开俞眠。

但很奇怪,他非但没有,还顺势坐上了沙发。俞眠的动作也因为他坐下而做出改动,原先环在钟执星腰上的双手直接攥住了他的衣领。

据俞眠这两次喝醉的表现来看,他一喝酒就会变得脆弱又黏人。钟执星眯着眼凝视着攥在他衣领上的细白手指,不由得想,俞眠在刚刚送他回来的那个家伙面前,也是哭得这么伤心,也会这样抱住他吗?

今晚是俞眠和他冷战的这段时间以来,最靠近他的时刻。钟执星脑海里蓦地浮现这一个念头。他垂下眼,无声观察着旁若无人默默流泪的俞眠,第一次知道书上写的“哭成泪人”这类他原本认为十分夸张的描写,原来现实中是可以真实存在的。

钟执星觉得自己的心情很怪异。他本以为自己会厌恶,也认为自己理应明确抗拒来自俞眠的肢体接触,但眼下看着鼻尖眼角微红的俞眠,即使不太愿意承认,可他的心口确实只剩一片柔软。

他的感知完全脱离了自我意愿,眼泪好像是俞眠拥有的独家秘籍,很轻易就影响了钟执星的判断。

事实上钟执星也曾碰见过在他面前掉眼泪的女孩子,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与对方并不熟识,所以才会那么无动于衷。

而俞眠可能是同他太熟了,所以钟执星才会因为不知道要如何哄他而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慌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