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郑柏南远没有自己讲述得那么无辜,他还在西城时,就破坏过别人的家庭,这导致张明洋的父母多年来都没办法和平相处,郑柏南三个字就是横在他们之间的一道影子,但凡闹了点小矛盾,都要被张明洋的父亲揪出来翻旧账。

后来张明洋的父母也离婚了,张明洋被法院判给当下工作稳定的母亲。在往后的很多年里,张明洋都反复在听母亲念叨郑柏南的名字,她形容郑柏南是个有才气的人,都怪他原来的妻子毁掉了他的成就,脸上的表情就像在告诉张明洋:要不是我们都有各自的家庭,我一定会跟他在一起。

张明洋觉得可笑至极,郑贤礼同样感到荒谬。

郑贤礼说,他不知道唐瑛烧掉郑柏南稿子的根本原因,是不是因为发现郑柏南出轨,但他知道了,原来郑柏南每次喝得酩酊大醉在家里发泄一通后,去的地方是另一个有家庭的女人的怀抱里,或许面对另一个人的郑柏南是非常温柔的,不然别人也没道理对他死心塌地。

陈风高考完的那个夏天,是郑柏南和郑贤礼时隔多年的第一次重新见面,就在郑贤礼偶遇过陆清的那个影视城里,当时他们留下了一张合影。

后来郑柏南去张明洋母亲的家里和她见面时,给她看了这张照片,说这是他的孩子现在的样子,比张明洋要年长一些,在南城生活,正好张明洋考上了南城大学,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的,兴趣还能帮得上忙。

于是张明洋刻意留意了那张照片,他想看看所谓“有才气”的人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没想到才刚开学,他就见到了寝室门口的郑贤礼。

而郑贤礼跟陈风走在一起。

张明洋不知道陈风是谁,只是看出来陈风和郑贤礼之间有非比寻常的关系,于是陈风就成为了他的眼中钉,对此他没有任何歉意。

那天在教室里他也是那么跟郑贤礼说的:“我不可能给陈风道歉,除非他跟你毫无关系。”

2021-10-11 01:11:03

47.

郑贤礼说这些都跟陈风没有关系,原因都在他,他会去解决,所以要说对不起的是他才对。

陈风听到这里,总算出声说了句话,声音有些沙哑,道:“你救过我好多次,哥,可我一次都没有救你。”

那么多个陈风熬不下去的冬季和夏季,郑贤礼把陈风从窗台抱下来、收走他房间的剪刀、检查他有没有过量吃药,也许因为第一次见面就并非是阳光的场景,以致于后来的每一次见面,他都把所有的痛苦抛出来,任凭郑贤礼发现。

依赖郑贤礼久了,感情也成了爱,却没问过郑贤礼那么多年都寡言少语,是不是也不快乐。

“听到你们老师的口哨响了。”郑贤礼说。

陈风“嗯”了一声,“点个名就下课。”

“晚上想吃什么?”

陈风想了想,然后笑着说:“不知道,想先见到你。”

“那出去吃,家里正好不太方便。”

陈风正好奇家里为什么会不太方便,走进小区里,就发现房东的琴行提前关门了,一时整栋楼都有些冷清。进了楼道,才看见门口贴着停电两小时的公告,电梯已经停了。

郑贤礼掐着时间从楼梯下来,很自然地抬手揉揉他的头,说:“走了,先跟我去处理点事情。”

陈风跟在身后,想牵郑贤礼的手又不敢。

郑贤礼在小区门口打车,看陈风没有跟上来,就半侧过身冲他招招手。另一只手在打电话,还得顾着马路上有没有空车,郑贤礼只对陈风伸出了手,却没往陈风的方向看。

陈风快步过去,有些紧张地握住了郑贤礼的手。没想到郑贤礼只是把他拉近了一些,就这样一直牵着他,上了出租车后座没放开,到了地方下车后,还是没放开。

他们去了梁乐家的烧烤店。

夏天的傍晚天还很亮,但他们家的店在巷尾,光线不够,还是得把灯都打开。

郑贤礼在路上说,乐队出了点问题,正好陈风下课了,就一起过去,不然陈风一个人在家等,又该胡思乱想了。陈风问郑贤礼,我总胡思乱想会给你造成负担吗。郑贤礼说:憋在心里乱想会,想完了愿意告诉我,就不会。

陈风当时回答:那我先胡思乱想一会儿,等回家了,再问你这样想对不对。

店里还没开始营业,门外的招牌没有挂出来,玻璃门也是反锁住的,郑贤礼得带陈风从侧门绕进去。

进了屋,齐昭和路星洲已经在里面了,陈风看见地上有一些玻璃碎片,应该是摔碎的杯子。

齐昭看起来还算镇定,坐在椅子上,微微拧着眉,路星洲和梁乐的情绪都有些激动,尤其是梁乐,胸口起伏的频率像是刚刚失去理智过。

郑贤礼拍拍陈风的背,示意他坐在最靠近侧门的凳子上。这个位置很偏,光线比屋外还要昏暗一些,有点像跟他们几个隔绝开了,在另一个世界。

陈风坐下来后,面前是一台大号的风扇,他只能透过转动的扇叶看针锋相对的几个人。

郑贤礼朝他们走过去,齐昭顺手给他递了支烟,郑贤礼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却没点上。

因为他抬手之前听见梁乐问他:“你不是应该不一样吗?”

郑贤礼放下打火机,指尖夹起烟,把它别在耳后。

但仍然是梁乐先开了口:“他们俩什么都有,他们可以不要这个机会,你也不要吗?”

郑贤礼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梁乐是在说路星洲之前提过的家里人让他进娱乐圈的事情,当时路星洲跟家里人说,除非他乐队的成员跟他一起,他才同意,但齐昭和郑贤礼都拒绝了。

郑贤礼坐在齐昭给他推过来的凳子上,有些好奇地反问:“这不是之前的事么,为什么现在还在提?”

“你从来没关心过,才觉得是之前的事。”梁乐说着转头看了一眼角落里低着头发呆的陈风,“你只知道关心你自己的感情,连带着让他们也去关心你的感情,你们连听众留言都不看,对演出也没热情,我不知道这个乐队留到今天的意义是什么。”

陈风从胡思乱想中脱身,一凝神就听见梁乐的声音里多了哽咽,在说:“你们从一开始就看不起我,让我参与,只是因为你们刚好缺鼓手,你们一定想换掉我好多次吧,可是我一直主动包揽大事小事,我一天到晚献殷勤,你们多少有点良心,不知道怎么直接让我走人,干脆再拿来利用利用,以为我都看不出来吗?”

陈风以前听郑贤礼提过,说梁乐是路星洲的朋友,后来才介绍给郑贤礼和齐昭认识的。

至于相识的原因,是有一次路星洲去看比赛,但路上因为一些事耽搁了,刚一到场地,舞台上就在谢幕。没拿到的奖的梁乐握着一对掉漆的鼓棒挤出人群,躲在场外蹲下来大哭,路星洲想,梁乐对架子鼓一定是非常热爱,所以主动留了他的联系方式,说想要组一个乐队,问他愿不愿意加入。

梁乐在路星洲的朋友圈里看到了太多他没有接触过的遥远世界,于是没有告诉路星洲,他那天下台后的痛哭,是因为从小镇赶来市里,买了一套上得了台面的衣服,花光了他们家一整个月的开销。妈妈问他奖金拿到了吗,他说没有,妈妈又问他,路费花了多少,他看着身上那套衣服,说,报名费很贵,已经没有剩下来的钱了。

实际上报名根本不需要缴费,那套衣服后来也被他藏在了床底下的一个储物箱里,他来南城之后才敢穿上,还告诉父母说,这是过时的款,打折很厉害,用自己存下来的零花钱就能买。

认识路星洲以后,梁乐的衣服就穿不完了。路星洲的衣服总是穿几次就嫌旧,经常让梁乐自己去挑--路星洲知道梁乐需要,很多次还会刻意买一些适合梁乐的款,然后说虽然是新的,但他买来发现不喜欢。

梁乐以为认识路星洲就是他命运的转折点,他会开始发光发亮,赚很多的钱,可事实证明路星洲根本不可能会为了赚钱而去做什么,他所有的行为都出于“当下愿意”。梁乐再怎么不甘心,他在路星洲那里得过的好处也太多了,很多时候他没办法表现出不愿意,他总是过分热情。

直到后来,梁乐听说他们乐队出道的事情被路星洲拒绝了,理由是大家都不愿意,最初倒是没什么,梁乐虽然失望,但也不敢在路星洲面前表现出多少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