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有点变态的癖好,许泓潆听说了,但还是把陈风接了过去。
陈风对那么小的事情已经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了,只记得许泓潆后来经常接他出去吃饭,他被一个叔叔抱在怀里,那个叔叔会一口一口喂他吃饭,还会给他买零食和玩具,小孩子不会思考其它的东西,只知道又有了新的玩具,哪怕被抱得很紧,哪怕有只手伸进了衣服和裤子里,细嫩的皮肤被揉出红色的手指印。
好多好多次。
再后来,许泓潆那个落后的村子有了第一台电视机,全村的人都在大热天挤着一起看,画面一跳动,就看见他们村当年走丢的小女孩穿着旗袍,戴着丝绸的手套,唱着动听的歌,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她的父母想:我们一家人终于有钱了。
没过多久,某电视台就突然报导了一则重大新闻,说是许泓潆的父母通过电视,找到了自己被拐卖多年的女儿,他们对着镜头哭得歇斯底里,许泓潆得知后气得浑身发抖,可意料之外的是,她的歌迷非但不介意她来自大山,没上过几年学,还认为她的身世可怜,令人揪心,一夜之间所有的报纸都有了许泓潆的名字,这让许泓潆的公司找到了更多炒作的方式。
而真正导致许泓潆“跌落神坛”的原因,是另一家影视公司的老板被爆出婚内出轨,私生活混乱,和不少艺人有染,许泓潆前不久为了某部电视剧的角色,跟这个老板有过一夜情,狗仔拍到了不少照片。
一家公司出事,各大杂志社就会倾巢而动,各家公司的领头人都开始被狗仔跟拍,许泓潆就是那个出现在偷拍角度的照片中次数最多的艺人。于是狗仔开始专门跟着许泓潆,这一跟,就跟到了她带着七岁的陈风去“吃饭”,在隐蔽的街角,上了公司老板弟弟的车。第二天,新的头条就是许泓潆其实早就隐婚生子,而孩子的父亲,就是那辆车的主人。
让许泓潆感到无力的是,那男人根本没想过帮许泓潆隐瞒什么,他直接对媒体宣布,他只是去接自家公司的艺人和她的孩子吃饭而已,孩子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如若不信,可以随时去做DNA鉴定。许泓潆绝望之际,突然想到她那对化身吸血虫的父母,她利用他们当时说的“拐卖”一事来做文章,对着镜头哭泣,说孩子是被迫生的,否则他们会虐待她,囚禁她,这孩子是她一辈子的耻辱,如果当年能早些逃出困境,她绝对不会让他出生。
许泓潆,实在不太聪明。她没有想过,从她那个一夜情的负面消息一出来,她就被公司放弃了,没有人告诉她提防狗仔,也没有人在出新闻后帮她公关,公司的打算就是雪藏她到合约期满,她却走错了路,给自己做了一大堆错上加错的无用功。先是对着镜头把陈凯贬低得一文不值,又说自己的孩子是一辈子的耻辱,偏偏记者调查的结果是陈凯一家跟拐卖二字毫无关系,她的说辞漏洞百出,跟事实没有一件能对得上号。
于是她变成了一个隐瞒自己有家室,不管孩子,为了镜头,跟算不清的业内人士有过一夜情的,失败的母亲。
全都是真的,所以她开始被所有人唾弃,陈凯提出要跟她离婚,她想到陈凯染上赌瘾后欠下的高额债务,以防波及到自己,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而后陈凯去南城发展,她也没有留在这座城市。
走时甚至没去院子里看一眼陈风。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想要重回大众视野,合约到期后公司换了,也没敢让自己颓废,只不过时间越来越长,她当初本身就没出道几年,如今早就快被所有人淡忘了。
陈风吃完饭,终于收到郑贤礼的回信,他说:好的,我去楼下买盒烟,顺便等你。
一直都会主动包揽洗碗这一项任务的陈风头一回大喊了一声:“奶奶!洗碗辛苦了!我先走一步!”
然后抓起手机飞速跑出了院子。
陈风跑过来的时候,郑贤礼正吐出一口烟,于是没看清陈风脸上的表情,笑容都是朦朦胧胧的。
“怎么跑着来。”郑贤礼正好站在垃圾桶旁边,顺手就把抽到一半的烟灭了。
“因为想见你。”陈风说。
郑贤礼笑了笑,“看你这精力,估计是不用午睡了。”
陈风问:“你困吗?哥。”
郑贤礼摇摇头。
“那我带你到处逛逛。”陈风说:“带你看看我从小生活的地方。”
“嗯。”郑贤礼应了一声,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双手套给陈风戴上了,做完这一举动还自顾自地皱了皱眉,“有点丑。”
原来所谓的下楼买盒烟,其实是给陈风买了双手套,怕这个弹钢琴的小朋友不注意,给冻伤了手。
“不丑。”陈风笑着握了握拳,“喜羊羊,这是我的童年。”
郑贤礼接不上话,他小时候不怎么看电视,只记得黑猫警长和邋遢大王。
两个人并肩走,郑贤礼双手都在外套兜里,陈风想牵也牵不着,于是他摘下一只手套让郑贤礼戴着,说:“戴了同一副手套,就相当于牵手了。”
郑贤礼没拒绝。
他在想,他以前一直觉得跟陈风之间有代沟,他跟不上陈风的思维,太跳脱,也太幼稚了。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他仍然那么觉得,而区别是,觉得这样的陈风非常可爱,并且愿意配合他所有的孩子气。
“感受到我手的温度了吗?”见郑贤礼戴上手套,陈风连忙问。
郑贤礼勾起一边唇角,“嗯,暖的。”
陈风说:“那夸夸我,我可是非常努力地给你捂暖了。”
郑贤礼笑道:“谢谢小雨。”
2021-10-11 01:10:15
32.
除夕夜里,郑贤礼有些拘谨地坐在陈风房间的床边,他连去路星洲家都会不自在,更何况是在这里。
家里人不多,奶奶和陈风在厨房里忙碌,郑贤礼原本想帮忙的,但被奶奶拒绝了,奶奶把切好的果盘递给他,让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会儿电视。
陈风现在多少是把郑贤礼的性格摸透了大半,知道郑贤礼会放不开,又不能让奶奶一个人去忙前忙后,就让郑贤礼去他房间里待一会儿。
在房间里虽然好一些了,但郑贤礼还是有点不自在。
他跟陈风正好相反,一个是不确定被不被爱时格外紧张,一个是确定被爱后越发紧张,可到底在紧张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包括“陈风对象”这个身份,他似乎也没完全适应,一想起来就觉得在做梦,他想,如果中途被人叫醒,他一定还在陈凯的宾馆里,正给陈风送一份单独的饭。
并不想回到过去,但总在回忆。
陈风的床单被套是简单的纯色,没有图案,床上放着两个枕头,一个横着,一个竖着,想也知道,有一个是陈风用来抱着睡觉用的。
陈风说他已经改掉这个习惯了,需要抱个东西是因为没有安全感,至于原因,他的解释是小时候有一次晚上睡觉被雷雨天的闪电吓着了,当天停电,没法开灯,他就用枕头假装是个陪伴自己的人,然而他说现在睡觉都抱着郑贤礼,睡着之后经常连梦都不做,所以不需要这个东西了。
后面几句话郑贤礼没信,他睡眠比较浅,经常半夜醒过来,发现陈风眉心紧皱,表情痛苦,显然是在恶梦中挣扎,他要抱着陈风哄很久,陈风才能慢慢把眉头舒展开,只不过陈风不知道,还总说梦里听见郑贤礼在给他唱童谣。
放假回家之后另一个枕头还在,并且是竖着放的,说明陈风这个习惯根本没改掉,郑贤礼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给陈风的安全感还不够,可什么是安全感,怎么给予,他同样不知道。
这种时刻就觉得爱人真难。
目光循着楼下邻居互相问候的声音挪向窗台,郑贤礼看见窗台边的书桌上有一本翻开的笔记本,大概是陈风的日记。
他下意识往书桌边走,拉开椅子坐下来,忍不住低头感叹这个窗户和桌子的摆放方式真像他在唐瑛那边二楼的房间,当时也经常能听见楼下的街坊大声聊天,只不过那里靠近马路,一开窗就都是灰尘,而陈风房间的窗户一直是开的,不时有风吹进来,桌面却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