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丢了一枚硬币,在床脚找到了,捡起它之前许了愿,花是郑贤礼,数字是平凡的一天。
走廊的吸尘器,突然响起的门铃,桌角有一点儿油渍。
花色朝上。
我是说,今天比昨天开心。”
2021-10-11 01:08:31
2.
陈风的录取通知书八月初才寄到,毕竟这不是最心仪的学校,他拿在手里就像拿了张路边接过来的打折传单--留在手边有点用处,但不至于视若珍宝。可是看见陈凯拿着通知书在宾馆二楼至四楼的每个房间都假装偶然地进去溜一圈,他心里还是泛了点波澜。
酒席定在八月六号,陈凯说这两个数字吉利。
又能见到郑贤礼了,陈风激动得前一天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早晨才刚眯了会儿眼,闹钟就响了,他精神抖擞地爬起来,站在镜子面前一件一件地试衣服,最后不小心把时间误了,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陈凯手里已经攒了厚厚的一摞红包。
陈风的朋友实在不算多,但能来的全都大老远从外地过来了,在这之前陈风还不忘在微信群里千叮咛万嘱咐:穿得朴素点儿!有文身的都给我遮严实!我劝你们发色最好不要太清奇!
于是他就看见几个平时吊儿郎当的朋友今天一个个穿着校服,红的蓝的都有,上面印着某某一中某某附中。
“你们有病吧。”陈风感到震惊,“这都哪儿弄来的校服?八月份儿,你们穿长袖外套?”
“朴素啊。”
“遮文身。”
“七大姑八大姨家里总会有几个学生仔。”
陈风笑着摇头,“对不住,也是难为你们。”
“这不重要,那个谁呢?”徐远川环顾四周,“你一天到晚在群里说的那个人,来了吗?”
“还没吧,没看见他。”陈风也四处看了看,“他说了会来,可能在忙,晚一点儿应该就到了。”
陈风十二岁那年就认识郑贤礼了,但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情说给别人听,一是因为不常见面,二是因为那时年纪太小了,不懂所谓的感情。还是十六岁之后的某一天,郑贤礼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他梦里,他才有了“暗恋”这个认知,但他对此守口如瓶。直到去年假期,他无意间听见陈凯问了郑贤礼一句“怎么这个年纪了还没谈对象”,危机感才猛烈袭来。
自那以后,他一天到晚在几个老朋友的微信群里找有对象的人取经,恨不得全员都是恋爱大师,只不过恋爱大师确实有,平时没少给他支招,可他一见郑贤礼就紧张的毛病从他的暗恋期开始就反复发作,至今没被治好。
“我不能再喝了。”陈风给家里那几个他见都没见过的亲戚挨个敬了酒,脸上的假笑就快看出破绽了,还因为酒精的缘故,连耳朵根都是红的。
“我酒精过敏。”他小声对陈凯说。
陈凯的脸色顿时垮下来,“我怎么不知道你酒精过敏?家里这些亲戚朋友多少年才见一次,你哪儿那么金贵?”
陈风忍住了说脏话的冲动,心平气和地解释:“我真的过敏,我不喝酒拿别的代替行么?茶、饮料、白水,都可以。”
陈凯一个眼神瞪过来,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耳后别了根烟,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我好好跟你说话的时候别蹬鼻子上脸。”
陈风不知道自己哪里蹬鼻子上脸,他的脖子和胸口大概已经起疹子了,现在痒到恨不得把皮给挠破。
陈凯见他不出声,直接夺过他的杯子把酒满上了,于是他心里对陈凯拿到通知书后喜出望外的那点感动一下子消失得只剩一把灰。
陈风的酒量着实一般,他的朋友们都形容是“只要陈风自称倒数,没有人敢说比他更差”。过敏是真过敏,差也是真的差,只不过二者来得总是很随机,陈风并不能预料每次是喝醉先来还是过敏反应先来。
过了一会儿陈风的朋友都看不下去,纷纷过来拦着他,还一个劲对着陈凯微笑,这边笑完了,又对着陈风正在敬酒的那桌亲戚笑,说:“叔,各位叔,他真的不能喝了,再喝该被120拉走了,他真的酒精过敏,特别严重。”
这话陈风自己说不管用,没想到朋友嬉皮笑脸地强调了几声“真的”,陈凯就信了。
是不是真信不清楚,总之挥了挥手,示意要走赶紧走。
“我真服了,你亲爹都不知道你过敏?”徐远川拉着陈风去了趟卫生间,见陈风锁骨上下脖子前后都是红疹,其它地方的皮肤也在泛红,摇头道:“我寻思这一般都是遗传啊,你妈又不酒精过敏,你打哪儿遗传来的?看得我密集恐惧症快犯了。”说完又赶紧问:“去医院看看?”
“又不是百分之百靠遗传。”陈风摇摇头,俯身用凉水往脖子上拍,眉头皱得很紧,水珠顺着他脖子上的运动项圈不停往下滴,“算了,没喝多少,免得他又说我金贵。”
徐远川说:“好在让你喝的啤酒,不然你刚才就躺道儿上了。”
陈风没心思聊这个,郑贤礼不来的话,他对今天的期待值就只剩见见老朋友这一条了,现在已经圆满达成,毕竟跟朋友找个小包间唱唱歌,或者网吧坐一排开黑,哪怕是回去什么也不干,都比假笑着面对一群不认识的大嗓门亲戚惬意多了。
原本也不会这么排斥的,主要是高考前听陈凯说“考个好学校,这样我办酒席能多叫点儿人,人多钱就多”说了太多次,这导致他走到大厅里,见到个人就觉得欠别人钱,心里膈应得慌。
“晚上还得过来吗?”徐远川把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下来,整个人的气质却没什么不一样。
陈风说:“我不知道,但是你们可以不来。”
徐远川“哦”了一声,把校服放在洗手台上,转身去上厕所。
陈风又低下头趴在台子上,耳边都是水流声。
郑贤礼就是这时候进来的,见陈风这个姿势,有些好奇地停顿了一下,接着就听见陈风说:“大哥,别光看,帮帮忙好吗?”
徐远川一愣,一转头郑贤礼已经过去帮陈风把脖子后面的头发撩起来了,于是他默默打量:身高一八七上下、气质与众不同、穿一身黑、左手戴戒指。
是了,这是陈风的暗恋对象!
徐远川一边洗手一边吹了声口哨,然后拿起校服悠哉悠哉地出去了,看样子是要把这个卫生间留给他们俩过二人世界。
陈风大概是趴累了,捂着脖子满脸痛苦地站直,没想到刚对着镜子睁开眼,就看见郑贤礼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陈风连忙回头,每个隔间的门都是虚掩的,徐远川果然早就不见人影了。
“哥。”他只得乖乖叫了一声。
郑贤礼点点头,“过敏?”
陈风摆摆手,“稍微有点儿…”
郑贤礼还是点点头,这次什么都没说。
陈风想着来卫生间也不该有别的事要做,扯了两张纸把脖子上脸上的水胡乱擦了擦就先出去了--在别人面前再怎么狂,一见到郑贤礼他就紧张,这毛病已经好多年了,不受控制,他想改都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