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一行人离开了,元宝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平时主子在书院读书,下人偶有碰面。他自其他府上的下人口中听闻,楚家的小公子楚言生得好,脾气却有些骄纵,若是他这时当真要发落他,元宝只能生生受下,他低声对江于青说:“多谢少爷。”

江于青摇摇头,说:“不碍事,你以后若是自己碰着阿言就躲远些。”

元宝道:“是。”

用膳时,江于青对元宝道:“你明日就别给我送饭了,我在书院吃。”

元宝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说:“不成,少爷交代过了,他不在,我每日也得来给您送饭。”

江于青一怔,也就不再多说,心中却在想,陆云停说离开三天,已经是三天了,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于青2

陆云停离开时说短则三日,长则五天,可真回到郊外田庄时却已经是八天后了。

黄昏时一场春雨淅淅沥沥地下将起来,早春春寒料峭,这是今岁春的第一场雨,下得不大,细如牛毛,冷意却彻骨。江于青这些日子夜里睡觉总不安稳,小腿抽筋,膝盖也疼,他惯于隐忍,便也不曾告诉元宝。绵密雨声敲击窗纸如乐曲,江于青睡得迷迷糊糊,冷不丁的突然生出一脚踏空的感觉,整个人也抖了一下,登时就醒了过来。

江于青蜷在小床上,又望了眼垂着床帐的床榻,里头是空的,陆云停还未回来。R雯全篇′⑦10⑧⑧⑨·0

他揉了揉酸乏的小腿,正欲闭上眼再睡时却隐约听见人声,自打他跟着陆刀习武以来,身体结实了许多,也越发耳聪目明。江于青侧耳细细一听,只能听见夹杂在雨声里的模糊人声,听不真切,可不知怎的,一个念头在心里浮了起来,江于青猛地自床上蹿起,趿上鞋子就急步跑了出去。

别院中廊下挂的灯笼亮着,细雨迷蒙,只见几人踏着小径而来,伞面在雨夜里微微摇晃。

江于青还未看清,可心中就笃定是陆云停回来了,他嘴角咧了开去,就想冲下去,可又下着雨,不曾拿来伞,只这么踌躇的一瞬间,那方有人抬伞看了过来不是陆云停是谁。

陆云停一眼就看见了穿着白色里衣,披散着长发的江于青,心里先是一喜,旋即目光落到少年单薄的亵衣上,眉毛就拧了起来。他打着伞小跑了过去,还未走近,就听江于青兴冲冲地喊了一句,“少爷!”

“少爷你回来啦!”

那高兴的模样,活脱脱的绕着主人打转的小狗一般。

陆云停本想训斥他一通,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将伞一丢拉着江于青的手腕就往屋子里带,“穿得如此单薄在檐下作甚?”

他手冷,江于青被冻得一个激灵,回到屋中这才觉出冷来,也顾不上,抓着陆云停的手就搓了搓,笑嘻嘻地说:“等少爷呢。”

江于青一张小嘴叭叭叭,“我本来是睡着了,可不知怎的就醒了,一听外头有声音,我猜就是少爷回来了。”

“少爷,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外头可还下着雨,又冷,你没淋湿吧?”说着,江于青伸手去摸陆云停的衣服,衣服有些凉,却是干的,江于青松了口气,对跟着的小六说,“小六哥,有劳你先将炭烧起来,再让厨房送热水过来少爷沐浴。”

江于青又问:“少爷,你吃晚饭了吗?饿不饿?”

陆云停自打进门只说了一句,江于青已经说了一大串话,丝毫不给他说话的余地,他看得又气又笑,将稍稍回暖的手自他掌中抽出,就捉住了江于青的颈侧,“成了,这些事自有他们去做。”

江于青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陆云停,又叫了一声,“少爷。”

陆云停轻哼了一声,算作回答,江于青嘿嘿嘿笑起来,他一笑,陆云停也绷不住脸,用力搓了搓他的颈子细腻皮肉,拉近了,端详着他这张脸,说:“瘦了。”

江于青碰了碰自己的脸,“……没有吧。”

陆云停戳他的脸颊肉,说:“我养出来的肉,我还能不知?这些日子没有好好吃饭?”

他手指戳进去,软绵绵的肉也陷了一个指头,江于青不挣扎,只道:“每一日都有好好吃,”吃倒是有好好吃,只不过江于青夜里腿疼,白日里就有些精神不济,吃得自然就少了,“少爷,事情办得顺利吗?”

陆云停道:“那是自然。”

只不过期间曲折,所耗的时间比陆云停预料的多了几日。

二人正说着,小六已经带着别院里的下人送来了热水供陆云停沐浴,屋中的炭火也点了起来,不过片刻就变得暖融融的。陆云停去净室梳洗,江于青自去收拾陆云停的床铺,还将两个灌好的汤婆子埋在了被褥里。

江于青好似变成了忙碌的小陀螺,床铺妥当,脚步轻快地拿了陆云停换洗的亵衣往净室而去。窗外雨声依旧,寒意依旧,陆云停一回来,江于青心里变得安定又快乐。

这实在有些莫名,他们不过分别了八日,江于青想,少爷回来,他好像比自己想得要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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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青

陆云停还坐在浴桶里就听见门外江于青欢快的声音,“少爷,少爷,你洗完了没有?”

“少爷,我进来了哦!”

话里透着喜悦,陆云停好像也受了感染,嘴角浮现笑容,扬声应了句,“进来吧。”

门嘎吱一声,江于青的身影自屏风后绕了过来,臂弯里还抱着陆云停的衣裳,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叫道:“少爷。”

陆云停心都颤了下,愉悦地想江于青果然想他了,片刻也离开不得,声音还这样黏糊,真能撒娇!

陆云停矜持地嗯了声,江于青乐颠颠地将手中的衣服搁在一旁,撸起袖子对陆云停说:“少爷,我给你搓背!”

这不是江于青头一回伺候陆云停洗澡。他轻车熟路地拿了帕子站在陆云停身后,琉璃皿中盛了澡豆,是府中侍女亲手研制的,揉杂了稀罕香料,味道清幽雅致,是陆云停惯用的。江于青第一次用澡豆时,见那东西拿了琉璃来盛,还当是饭食,冲水来喝的,心里还稀奇,这富贵人家怎么洗澡还吃东西?后来才知是用来沐浴的。

陆云停肤白,皮肉细腻如脂,江于青手抚上去如握温玉,动作愈轻,生怕粗糙指腹将那细嫩至极的皮肤滑破。

江于青说:“少爷,今夜城中不宵禁吗?”

陆云停惬意地半闭着眼睛,随口道:“宵禁,下雨路上泥泞,车辙陷在泥中耽搁了一会儿。”

他说是一会儿,其实花了半个时辰,才将马车自泥泞中抬出来。他离府时天边乌云笼罩,就已有下雨之象,陆家二老想让他在城中睡一宿,明日再回去,陆云停不愿意,可又说不出他是因着想回去见江于青才如此迫不及待,便掩着嘴唇咳嗽了几声,面露倦态,陆家爹娘碍于他身体,只好送他离开。

马车行到一半时果然下起雨来,不曾想,路上有一段路坏了,平白耽搁了许多时间。天色渐暗,又下了雨,陆云停抱着暖炉在一旁冻得够呛,衣裳半湿,直到车好了才匆匆地在车厢里换了身干的衣服。

当然,这些他自不必和江于青说。这一路归心似箭是陆云停也不曾想过的,满心迫切,直到步入别院,雨夜里见江于青站在檐下,循声望来的那一瞬间,目光相对,少年脸上露出的笑容再是动人不过。

陆云停轻咳了声,说:“这些日子可有好好看书?”

江于青没有察觉,一边替他搓着嵴背,一边道:“少爷留下的书我只读了两本,这些日子先生正教我写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