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房门口,视线里出现一双男士皮鞋,少薇才愣住,而后抬头,更愣。胳膊一松,牛皮纸袋一歪,眼看着鸡蛋要跟西红柿一块儿遭殃了,但被陈宁霄眼疾手快拖住。
少薇双眸明亮地看着他,脸上神采回来了,渐渐渗透出哭笑不得:“陈宁霄,你很闲啊。”
陈宁霄双手捧住她的脸,低看她一会儿,没说话,只顾吻上去。
“跟我去酒店。”
他这次学聪明了。
计程车匆匆,驶过城市夜景。
旋转门玻璃上,环岛喷泉和大堂的大型鎏金雕像双面叠着,像摄影里的双重曝光,在这流年般的双曝中,跌跌撞撞夜奔进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裙角飘着,手勾连。很傻,怀里牛皮纸袋还装着她日复一日的生活。
进了酒店套房的门,她日复一日的生活终于从她怀里掉到了地上,在彼此脚下骨碌碌滚远。
少薇的笑有一种破涕为笑之感,虽然她眼泪没有眼泪,是风吹动的湖泊。
“你干嘛啊,乔匀星把你生日办到米兰来了?”
陈宁霄手掌贴上她的脸,细微地勾了勾唇:“你在哪,我生日就在哪。”
真的太远了,十六个小时的飞行,让那通电话、那阵鸣笛、那些彼此都故作松弛的对话都仿佛未曾发生过,是梦里的。情绪消失不见,让他心血来潮不顾一切赶来的痛苦也消失不见,陈宁霄看着她,眼底只剩她,本能里也只有她。
在这本能里,他终于被灵犀眷顾,找到了他此前无法组织的一问:“分手后,我们要做朋友吗?”
少薇眼神一闪,像暴露在林中空地的小鹿,只剩下仓皇。
她吞咽了一下,艰难维持笑意:“……不能吧。你说了算。”
“不能。”陈宁霄给了她斩钉截铁的两个字。
少薇手足无措,脚下错开一步,想躲掉。说:“我其实知道。”
“那为什么要答应我?”
“嗯?”她比刚才更仓皇,简直是措手不及地抬起头。
“不是想跟我当一辈子的朋友吗?为什么那天还要答应我?”
少薇愕然,也糊涂,怔了半天,问了个最显而易见也无关紧要的问题:“那天电话那头,果然是你啊。”
“不是知道我看不上婚姻,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动机更从心里就不打算经营婚姻,跟你注定没有结局,分手后也根本当不了朋友,为什么,”陈宁霄字字清晰冷静地问,“还要答应我?”
少薇不再是曝露在林中空地的鹿,是被捕兽夹夹伤了腿的鹿,就算知道生路在哪儿,也无力可逃了。
陈宁霄扣住了她的手,很紧,很紧。
彼此间热汗黏腻交融。
“你喜欢我到了这个地步。以至于你想在我身边细水长流的一辈子,跟我们在一起的一年,一个月,哪怕一天比起来,都一文不值,对吗?”
【??作者有话说】
从“你就一丝一毫都没想过要我”到“你喜欢我到了这个地步”,对cnx这个人来说是质的变化。他的一生都在渴望爱又不屑爱、不信任爱。由此,反复确认爱是他的课题也是他不自觉施加给别人的难题,这是病,它可以因为家世、金钱、性格被包装得似乎高高在上,但本质是他在叩问,是他在苦苦把自己放在“被选择”、“被爱”的那一端。他是用审视别人的方式来确认自己的“被”选择,这是他底色巨大的空洞和匮乏。
要让cnx信任别人给他的爱,比他确认自己爱别人更不容易,所以确认自己被坚定地爱着的那一刻,是他新生的洗礼。他这辈子都将臣服在这股力量之下。
cnx这个角色很难写(对我个人而言),被动与主动间那种微妙的转换,掌控与被选择的切换,高高在上与缺爱之间的分寸,都让他不是那种尽善尽美的完美先生……这种角色设计对于故事来说是也是“天残”开局,因为一个不是出于故意但由于底色的匮乏而作出不讨喜行为的男主,对于一本商业化小说来说纯纯是自己给自己上难度[化了]
so,明天是红绳,以及xql要开始面对自身之外的风暴了。
宝宝们关心的甜甜之后会管够,安心
以及这两天看到一些宝宝的纠结,就是cnx在和伯母谈话时为什么没有维护vv。昨晚上评论区回复了一下但删了,放作话里哈。是因为我写的时候并没有那层意思,也就是伯母没有把vv和周景慧放在一起,伯母的谈话其实更多是在戳cnx的童年创伤和嘲讽司徒静、陈定舟(包括那个能不能体谅看你的本事,其实是为了嘲讽他爹妈(陈定舟没有本事让司徒静体谅(伯母开场白就讲了担心司徒静性子烈闹起来)
也故此cnx没有(或无法)对这段话作出(维护vv的)反应,因为角色的台词无法超出作者设计对话时的写作意图。即:作者落笔时没有这意思=伯母没有这意思=cnx听不出这意思
造成歧义我之后会在精修时润色一下。
97 ? 第 97 章
◎“陈宁霄,快出去……!”◎
在她瞠目结舌的安静中, 陈宁霄缓缓问出了最后一句:
“那天晚上,你一直哭,我问你为什么, 你说你只是太高兴了, 太痛苦了。是在说这个吗?”
太高兴了, 因为经年的暗恋居然有了回音。
太痛苦了,因为比谁都清楚一切结束后, 这份喜欢的尽头什么也没有,连原来聊以自.慰的当朋友的念想也将没有。
一个人被看穿剖白到这程度, 跟没穿衣服有什么区别。说玩笑点,在他面前不穿衣服她倒反而还有经验呢。
少薇只好微微偏过脸,勾了勾唇:“陈宁霄, 别把我的喜欢想得太神圣了,你这样的人青睐谁, 谁就会接受你,怎么舍得抗拒呢?”
陈宁霄更紧一分地扣紧了她的手, 目光冷锐:“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见她不答,他缓了缓, 沉声问:“是我不配吗?承认对我的喜欢到了这地步, 让你觉得难堪?”
纵使知道这是他以退为进激将的把戏, 但一想到这当中也可能藏了他百分之一真心如此认为的可能, 少薇还是蓦然抬起头, 斩钉截铁地否认:“不是!当然不是。”
陈宁霄不再给她转圜或粉饰的余地,目光温沉紧逼:“说出来, 告诉我。”
少薇闭了闭眼, 不再痛苦, 不再对抗, 不再自我撕扯,只是沐浴在从天花吊灯洒下的光明中,如沐浴在平静的天国圣光中。
“是的,陈宁霄,我喜欢你到了这地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在她最无力最狼狈的年纪,是他一次次看到了她的窘迫。是的,不是因为他总帮她,是因为他看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