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方传国玉玺就压在手中,可沈芷衣却没有看它,反而是看向了与谢危站得极近的姜雪宁,她问:“宁宁,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姜雪宁说:“我知道。”

这个人上辈子逼杀她,就算到了这辈子,都还想过要带她一起去死,绝不是一个好人,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甚至可以说,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因为她看过他最真实也最疯狂的一面。

沈芷衣又问:“你是喜欢他吗?”

姜雪宁想了想,道:“喜欢。”

这一瞬间,谢危的手掌轻轻颤了一下,脑海里却仿佛有万般光影掠过,最终什么不剩下,只是怔怔望着她。

燕临站得太远,没有人能看清他模糊的神情。

沈芷衣也好久没有说话。

她并不是完全认同谢危这个人的,怕她的宁宁选错了伤心,可却不能去拦她,千百的担忧,最终只化作一句:“那你真的清楚,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

姜雪宁朝她一笑:“我清楚。”

而且非但清楚现在在做什么,还知道将来要做什么。

所以平静而坦然:“我要同他成婚。”

“……”

那一天晚上,他问过她一次,可她没有回答,他便再也不敢问第二次。

可现在她说,要同他成婚。

谢危突然无法分辨,这究竟是真,还是梦:她难道不是要离开他,去找张遮吗?

姜雪宁看着他,突然发现,她竟能读懂这人此刻的想法,于是忍不住笑了一声:“很久以前,你跟我说,倘若是你喜欢一个人,便要永远藏在心里,不让那个人知晓。可是谢居安,你若真喜欢一个人,又怎么可能藏得住呢?”

谢危不明白。

姜雪宁也看出他不明白:“你真的,聪明绝顶,可就是不会喜欢人。”

谈情说爱,这个人笨得要死。

一不小心便要钻进牛角尖。

太害怕拥有的再失去,也仿佛觉得那些得到的终将会失去一般,所以偏执,偏激,还偏偏不肯对人示弱,把那些话都讲出来。

姜雪宁忽然觉得,这个人和前世的自己,实在是太像了。

有些东西不明白,所以撞得头破血流。

她眨了眨眼,眼底隐现泪光,却拉着他的手,踮起脚尖亲吻他微凉的薄唇,低低道:“谢先生,你教过我读书,写字,弹琴,做人。可从今往后,换我来教你,教你怎样好好地去喜欢一个人,好不好?”

……

这一天,谢居安究竟是怎么回答姜雪宁的,最终成了史书上一道始终无人能解答的谜题。

因为,就在这大家都聚精会神的当口。

整座为夕阳笼罩的太极殿前,突然响起了吕照隐那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终于没能忍住的大骂:“我就知道,我早该知道!雄才大略净拿来算计哄骗人小姑娘!不干,不干了!老子要改行做官去了!真是他妈信了邪才跟你一起造反!操了你祖宗的!”

第248章 新朝气象

“他骂了, 然后呢?”

赌坊里众人个个聚精会神,连注都忘了下,听到此处, 见他停下来, 不由着了急, 连声追问起来。

萧定非嘴角一抽,把白眼一翻, 用力地用手指叩击着赌桌, 大声提醒这帮“不务正业”的赌徒:“搞清楚, 我们这可是在赌钱!你们以为小爷是天桥底下说书的吗?还‘然后’呢!然后赶紧给老子下注啊,愣着干什么?!”

这里是京城最大的赌坊。

三教九流, 什么人都有。

他原本就是这里的常客, 还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 只不过天教与忻州军打进来之前,赌坊老板早早就怕死地收拾了细软离京逃难去, 一直到这阵子一应事了, 好像又平静下来了,才拖家带口地回来重新开门。

毫无疑问,憋在家闲得差点没长毛的萧定非, 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来关顾了。

这赌坊里于是倒有了点往日的热闹。

众人与他那是一道去青楼里嫖过的交情,可一点也不搭理他,硬拉着他往下讲:“这不是只有您那天在宫里面吗?我们别说旁观了,就是连京城里都不敢多待。您就说说, 那吕显骂了人,然后呢?”

萧定非看了看, 是真没人下注。

他现在恨不得回到半个时辰前,给自己两巴掌:让你憋不住想跟别人炫耀你知道, 这下好了吧?钱都没得赌了!

无奈,他只能不耐烦道:“还能怎样?这种时候大声吵吵,差点没被人揍一顿,连点三脚猫功夫都没有,三两下就被人收拾收拾架了出去。”

有人唏嘘:“敢骂那位,胆子可真是够大的……”

也有人不大相信:“往日我也去过幽篁馆,吕老板是个财迷,内里奸商,按理说‘和气生财’,这么骂人不应该呀,这一段儿别是你编的吧?”

萧定非翻着眼睛想了想,其实他这人记性不是特别好,都过去快两个月了,的确不记得吕显具体是骂了什么,就记得那一张愤愤然仿佛遭受了欺骗的脸。

别人一质疑,他还真生出点心虚来。

但当年到底也是十里八乡乞过讨、街头巷尾挨过打的二皮脸,萧定非可不会承认,三言两语就想把这话茬儿带过去,佯作生气:“你们又要听,又不信我说的,怎么这么难伺候呢?我说他骂过他就是骂过,不爱听你们找别人讲去!还真把老子当说书的啊?”

说罢作势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