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是念归输了,他坐在一边赌气。念安趁着顾清不在桌上,偷偷凑近了沈璧,小声说道:“您是我们爹爹么?”

“嗯。”

“那爹爹真的和爹爹说的一样,很厉害很厉害么?”

“算是吧。”沈璧回想了一下,说道:“很厉害。”

“比那个什么战王都要厉害么?”

沈璧眼皮子一跳,这绰号实在不好听,可想着孩子们倒是很喜欢,说不定能收服了自家孩子,到底应下,说道:“就是我。”

这下不仅是念安笑了,就连念归都长大了嘴巴,到底矜持一些,哼哼两声,说道:“你要证明给我看,他们都说他会百步穿杨,举着枪就能打好几里地外的鬼子。”

沈璧腰里的确别着枪,总不可能拿出来给小孩看,只当场给人做了个小弹弓,指着远处歇在枝桠上的一个小黑点,说道:“我可将那打下来。”

念归眼里将信将疑,“你打。”

他话音才落,那只小鸟就扑腾扑腾了两下掉在了地上,念安也觉得好神奇,在一旁鼓起掌来。这才念归彻底被征服了,恨不得现在就让沈璧教他这个。

顾清听见声音,先说道:“不好好吃饭又在闹什么?”罪魁祸首沈璧不说话,念归几蹦几跳跑到顾清身边,说道:“爹爹!我要他当我爹爹。”说完又觉得不对,改口道:“要他当我另一个爹爹!”

这话从小孩的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也不晓得沈璧是用了什么法术将两个小孩一下就哄好了的。顾清将烧鸡放在桌子上,脸上有些发红,“什么叫他当,他就是。从此不准再他不他你不你的,要讲礼貌知道么?”

念归小鸡啄米点头,念安也跟在一边点头。顾清心里满意是满意,却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如今白昼还长,吃过了饭天也还是亮的,念归主动去屋里将他和妹妹的小板凳都搬了出来,拿着作业本做作业。沈璧洗过了碗就凑去看了看,妹妹的字倒是工整,哥哥的字如何看如何觉得笔画拆了家。实在看不下去了,沈璧在纸上用笔写了个正楷叫念归学。

念归照猫画虎学着,顾清一出来就看到沈璧那样大的一个人同小孩子一般缩在一起指导作业,没忍住凑过去看了看,瞧着念归今天难得安静,还要写字,顿时稀奇,到底看着沈璧在,想着孩子总要叫父亲来教,他总也舍不得教训他们。

他将一个放着小食的碟子放在了沈璧手边,道:“安安什么都乖,就一个写字总教不会,又不是不会写,偏偏不认真,不晓得和谁像。”

顾清这话没指向谁,却有些告状的意味在。沈璧沉思片刻,想到了他小时候将墨水倒在先生茶壶里的事,当时也是教先生追他跑了三里地。他咳咳两声揭过,只道:“只还小,教教总就会了。”

念安率先写完所有的作业,本子一扣,撒丫子跑开了。顾清晓得今天两个孩子开心,于是不去管,沈璧去收了她本子装进小书袋里,目光却停留在了封皮上。

上头写着顾清惯写的小楷,顾念安三字正是心心的名字了。

顾清见沈璧凝着眼,赶紧说道:“子霖,为了方便才这样取的,改明儿就换了,同子霖姓。”

“随你姓好听,且本就和我心意,名字也很好……况且这些年我的确未做些什么,将孩子丢给了你,清儿当真辛苦,我不晓得如何报。”

沈璧说了好些,转头却发现顾清呆痴在了一边。

“子霖……”

顾清终于算是知道了,他总觉得不对的地方在哪里了。穩 定吃肉①098①四九887

他与沈璧间似乎产生了一道隔膜,八年的光阴在他和沈璧间竖起一道厚厚的墙,瞧着两人靠这样近,可顾清觉得他无法傍近沈璧。他对自己好客气,就不像是一家人……

顾清想到这里,一时有些不能自已,酸涩情绪涌上心头,想着今日开开心心不要哭的,泪腺却不争气分泌出眼泪来,宛如失了阀门一般往外涌着,哭不出声音,只剩下眼泪珠子往下一颗颗掉,浇透了他胡乱用作擦拭的衣袖。

亦将沈璧的心都浇透。

番外:半掌光阴短(2)

顾清一时哭得伤心,眼泪一颗颗砸在黄土上,是要将这片土地都要润湿的架势。沈璧赶紧去给人擦眼泪,只问着:“是我教你不开心了?为何要哭?”

沈璧话说得诚恳,可教顾清听来,却有另一层意思。他一时涌了更多泪,就要推开沈璧,“清儿若对着子霖都哭不得,从此清儿对谁去哭?”

这话说得沈璧心中愈发难受,他方要强硬将顾清揽进怀里好好哄着,下身却遇到了阻力,念归眼睛下头挂着两串泪珠子,推着沈璧,说道:“你走!你走!你惹爹爹哭,你不是好人,你走!我不要你做我爹爹!”

沈璧一时措手不及,要哄小的,结果小的先被顾清训斥了,“才教你的,什么你不你的,怎么说话的?”

念归赶紧改口,“您走!您走!”

也就是这两声您走,又把顾清给逗笑了,他一笑,沈璧就赶紧把人给抱住,念归赶紧又去推沈璧。

顾清把脑袋埋在沈璧怀里,说道:“安安,你去找心心玩。”

“可是爹爹你哭了!”

“爹爹不是难受,爹爹是开心。”顾清抬眼看了沈璧,看他下巴上的青茬,细细推了人一把,“去,你先去找心心玩,待会儿给你们吃糖块儿。”

念归还不愿意去,结果被念安一把抓了手跑到了一边去,窑院外头已经传来了小孩子的嬉闹声。

沈璧生怕是将顾清给抱疼了,只是轻柔揽着,又伸手去抚他软软的发,发丝里藏着细碎的沙。

“怎么了,清儿你同我说,你同我说好不好?”

顾清眼里依旧都是眼泪,皱了眉,切切问道:“子霖,是不是清儿没有以往好看了?”

沈璧瞧他身上穿着的崭新白衫,轻声道:“清儿什么时候都好看。”

“那子霖为什么要这样对清儿?”

“如何对了?”

“子霖对我这样客气,就好像、就好像不要清儿了一样,明明,清儿和子霖都有结婚证的,我们,还有心心和安安不是一家人么?”

沈璧忽哽住,将手覆上顾清脸庞,苦笑一声,“你这些年来去过哪儿,做了什么,我一概不知。你带着孩子吃了多少苦,我从不在你身边”

“可清儿也不晓得子霖做了什么呀,子霖吃了多少苦,清儿也不在子霖身边不是么?子霖这样对清儿不觉得不公平么?”

沈璧一愣,又被顾清拉进了屋里。顾清叫沈璧坐在炕边,自己去打了凉水,又去拿了皂子和刮刀,小心给沈璧刮着胡子。

“子霖,你若想知道清儿做了什么,清儿说给子霖听,不过子霖也要说给清儿听。”

顾清认认真真给人剃着下巴,沈璧一抬眼,就和窗外念安的眼睛撞在了一起。沈璧趁着孩子们不备,在顾清脸上落下了一个吻,稍纵即逝,目光再交汇时,他还是念安心里特别特别厉害的特别特别正经的当军人的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