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此后我过了几天提心吊胆、胆战心惊、风吹草动、草木皆兵的日子。
但我觉得重点不是我过了什么样的日子,而是我竟然还有日子可过。
是的,陈静雨没有为难我,也没有像我担心得那样要杀我灭口,他放我走了。
过程并没有惊险刺激、险象环生,甚至称得上风平浪静。
当时我一咬牙一狠心,结结巴巴地向陈静雨告退。还没等我想出一个烂借口,陈静雨就准允了。
我就这么全须全尾地在鹤宫,这个传闻中的修真界乱葬岗、太真宗黄泉分泉,走了一圈,又走了出来。
苍天怜我,走出鹤宫的那一刹那我暗自发誓,日后必定洗心革面,清心寡欲,谨守门规。夜里再也不出门瞎走动,碰见长得好看的也绝对不多看一眼,而是能有多远躲多远。
暗地里的誓言方才在心里滚过一圈,我袖子里就飞出了一只银蝴蝶。
我这时已经走到了远离鹤宫的地方,太真宗中,为表谦卑,寻常弟子不许乘风也不许御剑,只能在地上走,因此我周围渐渐已经有了人迹。
有人向这只蝴蝶侧目,但也只是多看几眼而已。
我镇定自若地将蝴蝶又塞进了袖子里,表面平静淡漠地颔首和周围认识和不认识的师兄弟们见礼,心里已经在慌了。
我知道为什么有人向这只蝴蝶侧目,这是一种传讯的术法,耗费的法力不多,但却很精巧,出自千年前一个有些名气的宗门。后来这宗门堙没在浩荡光阴长河中,这种术法则慢慢传扬了开来。
而修真界中用这个术法的,最出名的人就是沈霖。且沈霖传音时的媒介就是银蝴蝶。
自从沈霖登上沈家家主的位置,名扬四海之后,修真界中模仿沈霖用这种银蝴蝶传讯的人就多了起来,是以宗门师兄弟们见我袖子里飞出银蝴蝶,只是多看一眼而已。
还有人顺口讲了一句,说这只蝴蝶看起来可比那些一味模仿沈霖的人弄出来的精巧多了,想必是得到了真传。
我似笑非笑地看了那人一眼,直看得他不自在地加快脚步匆匆走开。
为什么我的眼神这么阴阳怪气?因为我内心充满了深深的无语。
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这只银蝴蝶何止是得到了沈霖的真传,根本就是沈霖的真传本传。
这就是沈霖本人放出来的蝴蝶。
事实上,我不知道沈霖还找我做什么。此前我说了,他是很讲体面的那种人,有人猜测过沈霖为什么用银蝴蝶传讯,众说纷纭。
但实则只是因为沈霖觉得银蝴蝶精巧又风雅,比较符合他世家子弟的身份。
我在情花丛中抱住陆宵的那一天,正是我原本要去见沈霖的日子。我俩身上的情花现在虽然不能再造成什么损伤,但定期的纾解还是必要的。
那我在需要纾解的时间里,没有去找他,就必定是去找了其他人。
这还需要我直说吗,这就是我隐晦地在表达,我要和他从此一别两宽,各自生欢啊。
我觉得沈霖应该很高兴,很迫不及待地和我断掉。
因为我现在这种地位,他和我纠缠在一起,实则不是什么好事,倘若被人发现,堂堂沈家家主和太真宗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弟子混在一起,那真是叫全修真界一起看笑话了。
但他现在又向我传讯……莫非是想杀人灭口?!
过程全对,结论全错哈哈哈。
08
我去见沈霖,但不是去沈家,而是去一处秘境。
是沈霖早年夺来的一处秘境,很多年前他忽然向我传讯,我一触碰那只银蝴蝶,就来到了这处秘境,沈霖回头看我,眼睛里带着笑意。
我还记得那时他说,以后我们也可以在画中幽会了。
其实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着急地要向我展示这处秘境,他原本是稳妥缜密滴水不漏的人,但那天我来的时候,他触摸我的面孔,我在他袖子里闻到尚未散去的血腥气。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处理为了争夺这处秘境而杀掉的那些人,留下的那些痕迹。
带着血腥气,他低头亲我,唇舌仍然缠绵。我觉得恍惚,一瞬间以为他眼下沾了一滴血,但那其实是沈霖眼尾的一枚痣。
时隔这么多年,秘境里立起了一座朱漆小楼,飞檐翘角,垂着长串的青铜雨铃铛。
沈霖在其中,峨冠博带,衣饰严整,手中握着一卷书,从高位上缓缓向我看过来,含笑道,“你来了。”
我觉得脸热,我和沈霖在一起这么久,该做的和不该做的我们都做过了,但我最觉得羞耻的时候,不是脱光了被他摆弄,而是他这样礼仪齐整地同我讲话。
沈霖似乎也发现了我的不自在,低头看了看,笑着说,“来得匆忙,没有换成便服,你介意吗?”
我很介意,但我不能说。我不敢忤逆沈霖,否则我根本不会来这一次。
世人谈及沈霖,多赞他一声宽仁,再然后就是说他长得好。
我不能说这话不对,沈霖确实宽仁,我从没见过他急言令色的时候,但是这么多年了,敢于忤逆他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
他们怎么死的没人知道,但他们没有活下来,这是摆在明面上的。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但我似乎从那些人的死里看到了沈霖宽仁之下的东西。
所以我堆出一脸笑,走到沈霖身边,要坐下来。
其实也根本不必刻意堆出来,因为沈霖这样穿实在很好看,纯黑的衣袍上以红线绣着沈家的玄鸟纹饰,衣袖长得一直垂到膝上。
我极少见他穿这样端正的衣裳来见我,想来是因为以我的身份,没资格见他这样装扮。
沈霖说,“别坐。”
我愣了一下。
沈霖笑了,“来,和我一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