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哪样儿唤?”问着,陆均尧起身,没想季怀寅反应这般大,颤着身,圈住他的腰,黑眼睫乱动:“你别动。”

“好好,不动。”陆均尧巴不得不动,伸手从枕下拿出一方软帕,给季怀寅擦背上的汗,“那天在老街那边,我瞧见个小玩意,木雕的周瑜,上了彩的。那紫金冠、靠旗,可细致,我买来给你要不要?”

季怀寅台上扮的最多是周瑜,听他说来,心里自然喜欢,嘴上仍说:“不要。”他想要,自己去买。

“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我买来,就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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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蛇身颜

稚雏06

大雨如盆倾,惊雷如炮鸣,屋门关不严实,倏地,给一阵带雨的风吹开。陆均尧起身把门给掩了,坐回桌前,支着脑袋瞧季怀寅。

季怀寅给他瞧得烦了,筷子一撂,踢他一脚,“你怎么不吃?”好端端的,大雨天让冬福到清水园接他来,说是陪陆均尧吃饭,到头来,还他一个人吃,有个什么劲儿!

被骗教季怀寅脸上生出些骄矜,直对上一双陆均尧笑眼,“多大人了,吃饭还要人陪嘛?”

陆均尧聪明的岔开他话头,反问他:“园子里做的,有这好吃?”

“自然有!”季怀寅心里有气,故意驳他。谁想陆均尧一个坐近,挨在他身边,低声说:“跟我犟,这可是桃春园厨子做的,园子里做的,能有这十分之一?”

陆均尧一挨近自己准没好事,季怀寅往凳边挪,还没挪走半个屁股,便给陆均尧一把捞回来,下巴挨他肩上,往他手心放东西。

定睛一看,是前几日说的,老街的木雕周瑜。雕得是细致,季怀寅一瞧,脸便见笑,手指头摸那小靠旗,前后看了个仔细。

东西都买来,亦到了他手上,不要倒显得矫情。只是季怀寅不愿白收他的东西,把木雕放桌上,从袋里掏洋子,权当从陆均尧手里买了。

这可折煞了陆均尧!凶巴巴摁住季怀寅一双手,“咋这样倔!我才不要你的洋子!”又被他给搂了,季怀寅有点慌,瞧桌上那小周瑜,“你,你松手。”

给伤了心,陆均尧拧巴着一张脸,愣是不松,“你信不信我今晚不让你回园子?”

季怀寅挣开他,离他有几步远,“你敢!你再这样,我,我……”他瞧人起身,走近他,结结巴巴:“我再不搭理你!”陆均尧心想,外头雷公给他一下子,他都不怕,还怕你季怀寅一时的气头话,一下给人抱上,“你不搭理我,我去搭理你!明儿我就请几个匠人在院子里搭戏台,以后,你就在院子里哪也不许去,给我一人唱!”

他什么都敢做,季怀寅真怕他不让自己出去。给乍一下扔到床上,磕着尾巴骨,疼得眼泪一下下来,咬着嘴巴不吭声。陆均尧驴劲儿上来,摸着人一双暖脚,捂在胸前边,“脚筋儿我也给你挑了,没我抱着,哪儿也甭想去!”

尾巴骨的痛劲儿过了,只剩下麻,季怀寅给他说的唬住,哽着嗓子:“你敢。”

“我他娘的没……”陆均尧耳朵尖,话说一半,憋在嘴里,碰到季怀寅的脸,心一沉,把人搂到怀里摸了个囫囵,又气又急:“磕着哪儿,说话!”

季怀寅推开他就下床,陆均尧一下没拉住,追出去,只瞧见游廊里一道模糊身影。冬福本在偏屋侯着,好待会儿送人回去,听着动静出来,当头接了陆均尧一喝:“还不拿把油伞跟上!”

风大雨大,檐下灯笼都给卷下几个。季怀寅给雨浇了个半湿,似个被雨淋湿翅儿的蜂,寻不着回园子的路,瞧见个门,便冲了出去。

没了瓦檐遮挡,雨势更大,季怀寅抹了把面上雨水,环视一圈,认得是宅子后边的小巷,吁了口气。

一条巷子,尽是漆黑,季怀寅不知深浅的往前走。雨水透着春寒,淌过青砖缝里的青苔,卷了不知名的树叶枝子,黏在季怀寅脚踝。

吊着一颗心,季怀寅忽然听见几道脚步声,他停下来,贴着墙根,在哗啦啦的雨声里大起胆子:“陆均尧?”

脚步声没了,季怀寅唤声亦无人应,他缓缓放下一颗心,转身。一瞬!他身后贴上冰凉的一具身体,雨水浇透了,像雨夜里被车碾断枉死的蛇身,季怀寅猛的睁大眼睛。

“陆……”声儿戛然而止,哗啦啦的雨浇着小巷,漆黑里,瞬间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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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章碎了颜

稚雏0

陆均尧这辈子没怕过什么,连第一回杀人那夜都睡得着,从来没觉着雨夜的雷声这样吵耳,吊着一颗心一夜没睡。第二天早早吃了粥,叫上冬福,去了清水园。

他两回冒犯季文堂,实再不该有第三回,规规矩矩的,让冬福把人给请了出来。

“季班主,昨儿夜怀寅打我宅子离开,可回了您这儿?”

季文堂略低着头,忙不迭应:“回了,回了!只是今儿一早,乡下老宅出了点事,托他回去办。路途远,还得坐船,天擦黑便走了,指不准几日才回。”扯出张僵硬笑面。

“哦?”陆均尧一笑,“那我可放心了,他回了烦您托伙计给我传个话。”给冬福一眼色,“那我还有事儿忙,晚些再来。”

车里坐下,陆均尧瞥一眼季文堂背影,朝冬福吩咐:“去打听,季文堂在城里可置有宅子。”

消息很快打听来,季文堂在城西华燕街有处四方宅子。午饭都没吃,俩人没坐车,抄的小巷走。陆均尧心里头有气,想着待会见着季怀寅,非得好一顿收拾!瞧冬福在墙边磨磨唧唧,照着屁股就是一脚,“咋的,金盆洗手后,连翻墙根也不会了?!”

“不是。”冬福给他踢的趔了一下,挠着脑袋,“我怕待会儿季哥同您生气。”

陆均尧照着他屁股又是一脚,“快点儿的!他是你哥,我是你大哥还!”

院子里静悄悄,看的出主人家还没好好收拾,几棵桃树稀拉的,陆均尧握着枪,交给冬福一把,“待会儿有人来,管他是谁,这玩意抵着他脑门,教他滚。”

“是季班主也这样嘛?”

“一样!只是你别叫他滚,且让他在这等着。”哪屋住人,哪屋不住人,很好认。陆均尧推开门,瞧床沿垂下的两片帐子,静悄悄的接近。

掀起一角,他瞧见季怀寅的脸,脸上生出些笑,钻进帐子里。可下一秒,他把人看全,未浓的笑一下僵在嘴角,沉沉面,是天上下雨前的大团乌云。

季怀寅睡得浅,喝下的退烧汤药发了汗,一副身浸在水里似的,做起混沌噩梦,被陆均尧抓了脚,意识猛的从梦里挣出,没看清人是谁,泪就在眼里积了,“不……”

陆均尧被踢着下下巴,忙不迭使劲儿把人揽住,匣枪一放,逮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左眼,“是我,王八蛋,陆均尧。”

季怀寅稍平静,一副汗湿的潮身子贴着陆均尧,喃他的名:“陆均尧。”还没喃几句,泪先下来,哽着嗓哆嗦:“樊青弘,他,他要逮了我。”

陆均尧捂了他眼睛,手指头缝里全是湿泪,才掀开季怀寅袍脚看了一眼,便给腿上半青半紫的淤痕烧了眼,不敢再看,咬牙喝道:“他逮他娘的棺材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