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燧明在床边坐下,定睛一看发现被子上竟然有斑斑血迹,颜色还是殷红的显然是刚沾上不久。“小辉!”留燧明猛地抱住躲在被子里的留辉,“小辉你怎么了?!为什么会……是哪里出血了!医生、医生!”
听见爸爸焦急发颤的声音,留辉赶紧掀开被子:“爸爸,我没事!不用叫医生。”留燧明捧着儿子的脸仔细端凝,留辉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脖子上有划伤的血痕,右脸比左脸红肿,看上去不像是先前摔伤倒像是刚刚才留下的。
“我去叫医生。”留燧明的脸色沉下来,似乎隐约察觉到刚才病房里可能发生了什么,起身正要出去。留辉抓住他的手:“真的不用……爸爸……”这俩个字在舌尖轻轻滚动,就近乎让他再次落泪了。
“爸爸……”
“对于你来说我算什么呢?”少年鼓起勇气向他发问,“为什么要生下我呢……即使父亲逼迫你,你明明有机会可以、可以跑得远远的,然后将我打掉。”他望着爸爸,爸爸的脸上先是震惊,仿佛不敢相信这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我知道了,什么都知道。父亲对你做的过分的一切。我……”
“小辉,”留燧明打断了留辉的话,缓缓道,“生下你是我的选择。我从来没有感到后悔。”
“那么父亲呢?如果你只是想要孩子,和其他人生也可以,难道不是他强迫你?!”留辉越说越激动,盈泪的眼睛几乎变得和脸颊一样肿胀,这使他看起来有些可怜。但他还是毅然说出了想说的话。
相比激动的留辉,留燧明反而平静了下来。他没有想过有一天留辉会知道他跟兰赛特的过往,可留辉终究是要长大的,双亲之间若即若离的关系会成为他心中的郁结。甚至没想到这会让留辉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他的潜意识里还把留辉当成需要万般呵护的孩童,因为留辉曾经是他的全部。
“他并没有强迫我,”留燧明坦然说,“我和他……”β轻轻嗤笑,“恨还是爱?这些边界都分不清了。成人的世界很复杂,或许像你这个年纪爱憎分明感觉快意,可现实绝不是如此。”
留燧明拥住留辉,抚摸着他缠着绷带的后脑爱怜道:“或许你觉得我跟小熙小晗亲昵的时间更多,但是,你,小辉……你对我来说具有着特殊的意义。”
“当你出生时,我第一次抱起你,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我甚至整夜都没睡着,害怕这一切都是虚幻,怕我再睁眼时身边根本没有一个这样柔软脆弱又充满希望的生命。”
“正是因为你的诞生,小辉,我才结束了行尸走肉般的人生。那些曾经的不幸都随着你的啼哭远去了,”留燧明拭去儿子的泪水,压抑住自己的哽咽继续说,“原来我也可以拥有家人啊……哪怕只有我和你,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是新生、是开始、是延续,更是连接、是愈合、是爱。
留辉抱住留燧明号啕大哭了起来,他还以为自己变成大人了可以负担一切,可在这一瞬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如此幼稚。要是让爸爸知道他想要自戕,那他该会有多么伤心,留辉真是想都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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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赛特在军部的医院处理伤口了才回家。军医们紧张得不行,上将手部留下利器的伤口,不知是在哪里遇到了危险。但α轻描淡写地说自己打破杯子划到了而已,不用小题大做。
难得留燧明会主动到他房间来找他,只是脸色阴沉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你竟然对小辉动了手,你为什么……”他话音未落,就看见了兰赛特包扎的右手。
“我怎么会无故打他?”α苦笑,“从来就只有他威胁得了我,而我却奈何不了他。”他没有打算把父子二人的争执告诉留燧明,眼前的β已经承受了太多。
留燧明怔怔望着他的伤手几秒后那兴师问罪的气势也减弱几分,但还强硬嘴犟着:“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要牵扯到小辉。”
兰赛特说:“你还在把他当成跟在我们后面一刻都离不开人的孩子吗?他十五岁了,又是α,天性里就充斥着探索与挑战。他今天会挑战我,将来也会挑战你。”
“小辉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你知道对于我来说,他也同样特别,”α走过去,试图靠近安抚一只炸了毛的猫,“不止是他,小熙和小晗终究也会感觉到我们之间的端倪。燧明……你心里分明……”
“够了,”留燧明拂开兰赛特伸过来的手警告道,“你不要得寸进尺。”他逃也似的离开了兰赛特的房间。独留α一个人捂着被拍疼的受伤右手。
八十三
留辉出院了,但一直还在想着爸爸那天对他说的话。
爸爸说不是被迫生下他的,说自己从不后悔,说他的诞生有着特殊的意义……分明是能令人感到安慰的话语,可留辉依旧觉得心底空寥寥的。爸爸对他说的这些话,更多的好像是出于“爸爸”的身份,而不是作为“留燧明”这个个体。
让留辉感到奇怪的是,留熙和留晗后来仿佛并没有因为爸爸没回家过生日的这件事产生一点沮丧的情绪。他疑惑地去问,没想到姐妹俩兴高采烈地回答:“因为我们感觉到爸爸那天晚上来了我们的房间,把画收走了,还亲了我们对我们说谢谢。”
“哥哥肯定是睡觉又锁门了,爸爸才进不去吧?”
“你的天球仪是不是就因为这样没送出去?”
“哥哥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最近才变得奇奇怪怪的吧?”
“哥哥好笨哟!”
两个妹妹你一言我一语地嬉笑道。
留辉愕然,正如他怜悯妹妹们不知道过去的真相,妹妹们也在以自己的方式怜悯着他目光的狭隘他以高尚为名的“傲慢”胁迫着爸爸,想让他用理想化的方式作出抉择。却从来没有想过爸爸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
现在的生活是他想要的吗?他觉得幸福吗?他能够原谅父亲吗?
留辉对这些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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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络处现在总算称得上是建成了,最近辛苦大家!晚上一起去喝些酒庆祝庆祝!”
“哎,卢米内特!今晚你可别急着走,你是联邦来的,介绍我们点喝酒的好地方。否则可太不够意思了。”
同事们如此热情高涨,留燧明当然不会扫了大家的兴,笑说自己也不常回来只记得一条酒吧街比较有名。于是工作结束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酒吧街进发。
天上下着茸茸的小雪,酒吧街的霓虹灯招牌绚烂迷幻。凭借记忆,留燧明找到了他曾经修过送餐机器人的“沙塞”酒吧,但那里早已不是挂着“沙塞”的招牌。“就是这吗?看着不错啊,就这家吧!”在留燧明陷入过去的回忆之时,同事们鱼贯而入了这家叫“星船”的酒吧。留燧明本意是让大家挑选,没想到稍稍驻足就让众人把注意力放到了这家酒吧上。但既然没有人有其他意见,留燧明也跟着进去。
星船是一家清吧,只有四重奏的小乐队在台上演奏着慵懒悠长的爵士乐。没那么吵闹很适合休闲聊天。众人三三两两地分散坐开。留燧明喜欢亮一些的地方,就独自坐到了调酒台前。
“麦芽威士忌,谢谢。”他对背对着的调酒师说。
“请稍等,”那调酒师片刻后转过身递来一杯酒,“您点的麦芽威士忌。”
二人四目相对的瞬间俱是一愣。调酒师面庞瘦削,黑色的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低马尾。
“你是……”
“吉野?!”
“留燧明!”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引得众人都往吧台这边看。留燧明回头跟同事们招招手,示意没什么事。虽然吉野刚才叫出自己的本名,但那么突然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