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卢米内特先生是不怎么说话的,沉默地允许自己在他身上探索,虽然自己是第一次好像弄得他不是特别舒服,不过只要自己不断成熟和练习的话,肯定能做到让卢米内特先生满意。

正当塔尼钦的脑袋里还充满着绮丽的想法不觉露出傻笑时,有人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午安,卢米内特先生,”不知何时那人站到了他们身后投下一片阴影,将日光遮住大半,“……还有,塔尼钦。”比雪白的发丝更夺目的是那人的眼睛,幽莹莹的像是一对宝石。他在笑,但目光落到塔尼钦身上的时候一丝笑意也没有。

“现在是午餐时间,蒂尔萝见你一心都扑在麦田里,就托我来给你送午餐,”α非常自然地抖开一件外衣披在卢米内特身上,将他露出来的肩膀手臂全都遮住了,“正午的太阳毒辣,即使你已经习惯了,但还是要注意防护以免晒伤,燧……卢米内特先生。”

兰赛特的言语动作一气呵成,留燧明连拒绝的话都插不进去,甚至手里还被塞进了装着午餐的保温盒。

“噢,对了塔尼钦,刚才我碰到了你的祖父,他似乎急着找你有事。还是快点回去吧,否则他又要对你大吼大叫了。”α依旧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他是从来没有称呼过塔尼钦为“先生”的,跟对待费德米一样直呼其名,仿佛他一个二十岁的成人和五岁的费德米没有区别。

“那……我就先回去了,卢米内特先生。”年轻人显得很是不舍,但又无可奈何。这个兰赛特?西里尔斯最近总是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卢米内特身边,打扰他们二人独处的时光,并以各种理由支开塔尼钦。自从他来之后塔尼钦就接连遇到看似非常合理的麻烦,塔尼钦心里隐约知道和这个人有关,α游刃有余的姿态让他愤恨可就是想不对策,不得不总是离开去处理各种琐事。

“嗯,那你回去吧。”不过卢米内特先生对他总是宽容的,对西里尔斯则异常冷淡,好歹在塔尼钦心里扳回一城。

塔尼钦走之后,留燧明就不再说话,兰赛特温和地问:“要不要找个阴凉的地方休息……”留燧明直接把饭盒打开,囫囵吃起来。α就站在他身边为他挡去日光,甚至还带来了灌满的水壶。

兰赛特是在半路上截住费德米,被派来给舅舅送午餐的小男孩为突然有人代劳而高兴不已,早就不知道疯去哪了。但留燧明不领情,吃得很敷衍就把饭盒塞回他手里自己站起来就走,赶人的意思很明显。

α跟在留燧明后面,仿佛自言自语般说他来到威特之后所看所思的东西,有关农学的,有关市场的,比如威特生产小麦和蔬果如果能与奥乐的农协会搭上关系肯定会卖出更好的价格,销路也有保障……他做的这些事,简直就像踩着留燧明以前的脚印走过来一样。

当兰赛特沉浸在这个村庄里时,他才能发现留燧明留下的痕迹费德米的铁木马玩具上油漆剥落后显露出的鸢尾花环绕着人立雄狮的纹饰,正是喷涂在当年他驾驶的侦查舰机外装上帝国皇室的徽记;威特之所以拥有不符合其科技水平的雷达,也是将侦查舰机的雷达拆下后重新启用的……

留燧明把唯一能进行返回跃迁的舰机化作了这个星球上的农机、通讯工具,甚至是孩子们的玩具,但就是不留给自己。

他知道留燧明是真的不想要回去了。

留燧明走得急,右腿上的支撑器被挤得吱吱作响,虽然他不需要拐杖可看起来还是有些一跛一跛的,既倔强又令人心疼。

“可惜他们这里的医疗技术还不够发达。如果治好的话你还是可以驾驶舰机的,燧明……”

“你到底想干什么,西里尔斯先生,”留燧明似乎是被磨没了脾气,猛地停下脚步转身对他说,“你家世显赫又手握重兵,动动嘴就能指挥上万人的战争。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做这些和泥土、和肥料打交道的事情?!”

“我是做军人还是当农民,是驾驶舰机还是埋头种地,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β青年嘴唇颤抖,“这些全部……都是我的选择!”他把伤腿往后收着努力站得笔直。

兰赛特被这个细微的动作刺痛。β青年的毕业照上那张意气风发的青涩面庞恍然在他心底浮现。

以前的留燧明虽然并不追名逐利但仍保有军人的强烈荣誉与自尊感,如今这番话语不知是否是佯装着自信实际上却是对命运的无奈妥协。

α眼神黯淡,铁饭盒在他手里被捏得发出声响,但片刻之后他仍是坚定地说:“……如果这些是你的选择,那么我现在做的事情和你一样,也是我的选择。”

“你说过不恨我,难道现在反悔了?”兰斯特紧接着追问。

这让留燧明措手不及,他曾说过对兰赛特已经放下了爱恨,现在对他咄咄逼人地质问就好像没能忘记他一样。

留燧明的脸上开始显露出一丝羞愤和难堪的表情。

兰赛特慢慢走过去,没有牵他的手甚至都没有碰他。

“如果你不恨我也不爱我了。”

“那就让我认真的重新追求你一次。”

“留燧明。”

四十八

“认真、重新追求一次?”

留燧明重复兰赛特的话语,觉得异常可笑。

“你现在这样对我,和以前没有什么分别。”留燧明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

温柔体贴的兰赛特他不是没有见过。只要α想,他可以把任何人当做星星月亮一样捧着。若是他不要了却还得维持表面关系,偶尔施舍般流露出的那一点柔情蜜意亦会使人麻痹,依然残留着被爱的错觉。

留燧明在这面软钉板上滚过一轮,早就知道痛了。

“停止这些无意义的行为,”β青年显得有些倦怠地说,“我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你这么精明的人应该一眼就看清了吧。”

“我连骗都不值得骗。”7衣;0五)巴巴?五!90,

他不给α说话的机会,转身径直走了。

兰赛特刚开始还紧跟了几步,后来他自己却越走越慢,步速仿佛还不如留燧明一个腿脚有伤的人。

他多想解释,我是真心的没有想要骗你。

但这句话听起来却那么苍白。他骗的人太多、伪装得太久,好像都不记得什么叫做“真心”。

留燧明越走越远,一步都不停,最后变成了一个小点儿。

只留下兰赛特孤零零地站在田垄上,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头顶是清透的蓝天。风吹过的时候麦苗随之倾斜,周遭仿佛寂静却又充满了声音。

他曾以为自己成就诸多功绩早就睥睨寰宇,可到头来却发现这所有的感情加起来竟都比不上知道留燧明还活着时候的喜悦。

天地浩大,自己本来就是如此渺小,小到一颗心只为他所系。

人类全部的伟业在寰宇之中都微不足道。

还不如去爱一个人,真真切切地。

留燧明在屋子的窗口旁种了一小片向日葵,已经种了很久了,约莫有六七株长势不错,但偶尔会出现被折掉一朵的情况。他知道是费德米兄妹俩做的,可从来不管也不问。野外有那么多花,虽然不是向日葵,但他们偏要来摘自己种的,多少有些令人哭笑不得。

不过留燧明并不生气,孩子们活泼健康是最好的事,顽皮一些亦可以原谅。

费德米跑来叫他回家吃饭,留燧明说等他浇完花就走,很快。费德米非常主动地进屋帮他拿了拐杖出来在旁边乖巧等待,一双绿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似乎在想下次摘哪一朵向日葵好。

留燧明卷起水管,拍了拍他的脑袋:“你又在想什么鬼点子?”费德米嘿嘿笑了两声试图蒙混过关。留燧明也不追问,两人一同往费德米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