讯侯是专为军队传递战报的探子,如此来看,他竟然是还未将战报递入宫内,而是先来找了自己吗?

“将军说,此战为首战,他已经与区烈正面交锋,羊大人目前并未在区烈手中,将军会着力寻找他们一行的下落,这战报,公子是京中第一个阅览的人,将军希望,能给公子一颗定心丸,将军还说,凛冬将至,望公子三餐勿忘,好梦酣眠,静等他回家相聚”

那银甲军将说完,回想起将军提及眼前这位公子时脸上泛起的柔情,耳后竟然冒出些肉麻疙瘩,要走羊稚手中的战报,便匆匆驾马而去。

羊稚回了小居,只觉得心还在不停飘着,没有着落点,这两日他总是满怀担忧,如今看来,确实是自己太沉不住气了,其实仔细思虑分析,也能窥见战事一角。

阿四见他面色有些凝重,宽慰道:“少爷,你别多想,东乘教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专擅攻人心智,与精骑军相抗,无疑是蚁鼠遇见猫,自寻死路罢了”

羊稚点点头,忽而低声一笑,说道:“确实是我想多了,虽说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可东乘教一无民心,二无装置,三无谋划,拿什么和朝国相抗”

精骑军是朝国最精干的军队,装备武器也远在东乘教之上,阮榆又是文武双全的常胜将军,反观东乘教,他们只是趁着湘南水灾多发又难以控制,百姓信奉巫术极好掌控,才大肆宣扬东乘大教的那套说法,可出了湘南,百姓皆在朝国安定之治下生活,东乘教再去劝服他们信奉教义便能消灾无难,服下西天佛丸便能美梦得真,又有谁愿意打破这份安宁呢。

东乘教如此急功近利地想要攻入皇城,是被蝇头小利迷了眼,以为在湘南能够风生水起坐拥一省,那假以时日,也能凭己力改朝换代,他们眼界狭窄,不知道筹谋规划,没有先行调查朝国军队实力,没有做过对比,就凭着一腔孤勇就敢明面上撕破脸,可见,东乘教必败。

羊稚收了心,把忙活了一整天的阿四阿五赶回去,让他们好好休息,而自己却燃着小灯,给阮榆雕刻木钗。

果不其然,东乘教确实是不堪一击,半月后,快马捷报,阮榆一行已经抵达湘南,在湘南东郊驻扎,夜袭东乘教贼窝,贼军大惊,连夜奔溃至伽山。

阮榆夺取湘南后,先在临近省域徽南省征集大夫百人,入湘南进行义诊,湘南有许多得了瘟疫的百姓,东乘教不予救治理会,而是将它们聚居隔离,任其自生自灭,阮榆将他们都挪入官府进行救治。他还销毁西天佛丸以及东乘教邪书,将东乘教抢掠诈骗去的土地与金银尽数缴获,按照每家每户人口比例分发田产金银,重新为每一个百姓登记户口,他为取得百姓信任,常常独自一人骑马巡街,若遇到被涂害洗脑的极端分子前来刺杀,他也从未害人性命,其气量和胆识过人,民心渐聚,湘南逐步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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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阮家祠堂

五万贼兵隐匿在伽山,那里便于设伏,易守难攻,现下领兵攻打,必定不会占多少便宜,军中急议,有人出谋放火烧山,逼迫贼兵逃窜,再围剿击破。

放火烧山是如今最有效并且省时省力的计策,可阮榆并未贸然采取。一来是因着伽山山资丰富,半山腰处有大片果林,多数湘南百姓赖以生计,二来,湘南每到雨季便多发水灾,毁了茂林,会加重水土流失,抬高河床,摧毁田地,冲掩屋舍,实在不利于湘南百姓。

思虑下,阮榆让精骑军包围伽山,决定与东乘教熬上一熬,他们逃窜的匆忙,身上并未带粮米,纵然他们在伽山藏有粮食,可叛兵颇多,最满也撑不过十日,如此下去,要么,他们下山来和阮榆决一死战,要么,就活生生饿死在山上。

阮榆为了百姓,自然熬的起,可东乘教为了自己的性命,看他们怎么熬!

“给我围紧了,若是有贼兵私自下山想要筹粮,即刻斩杀!”

“遵命!”

五日后,山上贼兵果然坐不住,每隔几个时辰便放下五六人偷摸下山,只是尽数被精骑军斩首,他们甚至还捕杀了两只老虎,剥了皮,穿在人身上,装扮成猛虎想要混人耳目,所幸精骑军干练,留了心,才没让他们得逞。

再过一日,山上下来了个面色干瘦的老兵,被精骑军抓获后,他掏出怀中一封书信,撑着一口气道:“别杀我,求求你们给我口饭吃,我只是来送信的……”

精骑军接过书信,给了他一碗白粥,他接过白粥,两口便吞了个干净,那贼兵年纪大了,又瘦弱,许是山上缺粮,东乘教便再不给弱兵饭食,任他们自生自灭。

赐粥的将士打开书信,匆匆扫了一眼,大吃一惊,吩咐精骑军道:“有羊大人的消息了,即刻将书信和人带回营中见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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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下了入冬来第一场雪,雪势不大,是一粒粒小小的雪籽,落在人手掌心里,很快便化了。

“呼~”羊稚收回冻红了的手,用手帕擦去手掌里的雪水,下雪了,十二月的初雪。

真正入冬了……

羊稚看着窗外雪景,任由被风吹入窗中的小雪籽落在自己长长的眼睫上,羊稚用手指挑去眼前白影,看着细小纹理的雪籽化在手指尖上,突然眸中一亮,去拿了刻刀和冬树枝,坐在窗边一阵忙活,他心灵手巧,不消多时,一支短钗便在手中成形。

羊稚用手帕擦拭雕刻好的木钗,拿着它细细观赏着,又忍不住发笑:“哈……雪花钗子,真是从未见过……”

皇家贵族用朝金钗子,雕成龙凤祥云,豪门士绅用得起香珠美玉,刻为瑞兽繁花,就算是普通百姓,也十分在意纹饰的吉祥寓意,雪花遇水则融,遇热便消,冬日里可以当做年尾美景赏一赏,可从未被人拿去当做制物素材的。

木钗顶端是一朵雪花,纹理细腻,栩栩如生,羊稚越瞧越觉得很是好笑,市面上从未出现过雪花纹饰的饰物,他手中这一支,怕是离经叛道第一支,如此独特的木钗,真想拿给心上人,博得一句鉴评才好。

羊稚独自乐着,却又不知想起什么,渐渐敛去唇角笑意。

女子配饰,多重新颖式样,而男子配饰,多在于彰显品味与地位,可羊稚越瞧木钗,越觉得这雪花钗子竟透着几分傻气与滑稽,阮榆他,不会喜欢的吧……

“少爷,将军府来人了,送来一袭素灰礼袍,您现下要看看吗?”

羊稚将雪花钗收起,开了门,问道:“是大公子?”

阿四撇撇嘴,满脸不情愿,收了伞,在阶边清理了鞋上的雪,才踏入羊稚房中。

“是将军府大公子遣来的小厮,不知道是什么缘由,送来一个雕纹匣子,说里面是礼服,让您明日沐浴更衣后,去将军府祠堂祭拜先祖”

羊稚听了,不由得攒起手,紧张问道:“为何让我去阮家祠堂?还说旁的了吗?”

祖先宗祠,若非亲族挚交或是身贵之人,哪里是谁都可以前去祭拜的。

阿四扣了扣手里的匣子,语气微硬道:“那小厮说,大公子去京城无佛寺重金求了一封佛卦,卦上说您和将军是几世的修行,今生注定要成为一对璧人,大公子信了佛卦,又正巧将军攻下竹南,困贼伽山的捷报传来,大公子认为您与将军是顺着福势的,如今他相通了,愿意成全您和将军,才以阮家长辈的身份,邀您去宗祠告祭先灵”

羊稚睁着一双眼,愣愣地瞧着阿四把匣子打开,又递到他眼前。

匣中礼服叠放规整,为素灰色,袖口用金线绣着莲花,针脚细密,端庄严肃。

羊稚抚了抚袖口处的莲花纹饰,声音清泠悦耳,:“把我屋里的小香炉翻出来吧,放一枚香丸点着,今夜熏一熏”

阿四瞧见羊稚这幅模样,重重把匣子搁在桌上,扬声喊了一声:“少爷!”

“您别被癔着了,大军出发之日,那大公子还责怪您和将军不该军前告别,搬回羊府这么久,建府进城如何,府中用度如何,也都没有得到过他的只字片语,怎么突然之间,就献上殷勤了呢?依我看,明日不可以贸然前去,就让他等上一等,等将军回来再一同去祭祖”

“他是长辈,不能怠慢”羊稚自己翻出了香炉,点着后,给了阿四一碗热梨茶,把他推出了屋子。阿四又在屋外干叫了几声,才踩着雪离去。

等那又沉又重的踩雪声逐渐远去,羊稚才给礼服熏上香,他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将眸中情绪掩了个干净,羊稚心里清楚,大公子态度转变的实属有些突然,可他心中却燃起一丝希翼,愈燃愈烈,最后竟如熯天炽地一般,觉得心硬如阮松,也会因为自己和阮榆之间的真切情感而撼动。

一夜无梦,羊稚早早起床,沐浴更衣,素袍加身,规正而俊雅。

出来迎接的依旧是昨晚那个小厮,他将羊稚带到祠堂外,即刻便有两名婢女端着清水上前,用树叶沾了水,将少许水珠滴撒在羊稚身上,又在他腰间系了衔草香囊。

阿四阿五见了,很是吃惊,朝国习俗,只有结发新妇,成亲认祖归宗时,新妇才会接受这般礼遇,滴撒清水,佩戴新织香囊,意为洗去从前,一切从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