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假借入府拜访,寻找羊稚,在无佛寺得知羊稚身份后,又请熊一张来府授课,布下密网,只是想要亲手圈住缘分。

“大人,我对他真心一颗,与您想比,除了二十年血浓亲情外,我对他的好,丝毫不差于您”阮榆顿了顿,又说:“大人,我绝非一时起意,从军前我两人便相识,那时他小小一一个,每日都挂在树上,眼巴巴看着后街孩童玩乐,将他带出府时,那张小脸上满是欢容,他十分渴望那道墙外的人世间……”

羊房打断他着他,愤怒道: "" 原来是你,在后院刨了个狗洞,还擅自将他带出去!”阮榆自知那时做法不妥,垂着头听骂,羊房骂了一阵,又说:“孩童最爱吃甜,毁齿换牙时,长辈总是对其多加限制,以防生出虫牙,有人却将糖偷塞给孩童,博得他欢喜,你如此做,与这等人何异?你放纵他,将他推至险境边缘,这就是你说的对他好?”

阮榆道:“大人,我知您苦心,但凡事矫枉过正,适得其反”

“他泪浅爱哭,身子细弱,不似一般男子健壮,识世浅薄,难辨善恶,您总告诫他不要如女子一般,可您这些年来的管束方式,和教养闺阁女子有何不同呢?大人,您没有错吗?”

阮榆说完后,昂首静立,看着羊房一点点抬起手, 似是恼羞成怒,指着他低骂道:“你,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两人对望着,久久没有再说话,阮榆在正厅中央站立,面色端肃,忽而撩起衣袍,朝着羊房跪下,右手竖起三指,并排上指,说道: ""晚辈以性命起誓,对羊稚真心一片,此生只爱他一人,若是有半句谎言,叫我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大人,我不在意名誉地位,不在乎有无子孙,不管您同意与否,我和他缘分天定,姻缘有书,绝不会止步于此”

羊房被他这一番动作言语骇住,思绪混乱,愣愣站在厅中,许久后,朝阮榆摆了摆手,喃喃低语道: ""休要胡言,老夫一字不信,你且走吧……”

阮榆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恭敬行了礼,仪态大方得体,羊房这才仔细审视他,盯着他的素灰袍子,直到再也瞧不见。

他走后,羊房跌坐在木椅上,揉了揉额角,昨夜无眠,方才又生了气,头疼欲裂,脑中全是方才幻影,阮榆指责他教子如教女时的,阮榆立誓时的……

是夜,院中宁静无声,管家提着夜灯去书房寻羊房,在屏风外轻唤道: "" 老爷”

“少爷今日粒米未进,谁的劝都不听,您去看看吧”房内久久没有传出声响,管家清了清嗓子,欲要再言语,便见羊房走出,眼下乌青一片,声音疲惫低哑:“哼,为了个外人,竟要绝食与我置气,不吃便不吃,先饿上两三日....”

管家应了,在心中叹了口气,提着灯往回走,没迈出两步,便又听羊房说:“饭食……还是要按时送进去的,做些蜜饯桂圆,吐丝品竹,清水鱼,将茶水换成豆黄牛乳,若不吃饭食,也是要喝水的”

管家重又应了,为羊房点了安神香,才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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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白鹭幼崽

每隔两个时辰,阿四阿五总要提着饭食闯入屋内,为了让羊稚吃饭,也不再顾及什么礼节,硬是将他拉扯到圆桌旁,一左一右在羊稚身旁夹着 。

两个壮汉子,力气大,嗓门又高,面上挂着笑,一样一样将饭菜摆出,说尽了好听的话。

羊稚不胜其扰,又不想对他们两个发脾气,只好将房门从内锁住,一整天都蜷在床上,浑浑噩噩睡去,再昏昏沉沉醒来。

这夜,阿五又在外唤道:“少爷,两日了,不吃不喝怎么撑得住呢?今夜后厨刚蒸了清水鱼,肉质嫩滑可口,您平日最爱吃这个……用一些吧……”

羊稚平躺在床榻上,目光空洞,等阿五走后,他慢吞吞坐起,穿好靴子,刚站起身,便耐不住缓缓弯下身,弓着腰一阵干呕,苍白面色浮上一层红,又很快消散。

羊稚开了房门,独自一人走出小居,因着浑身无力,脚下像浮着一层云,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兜兜转转,竟到了府中小湖。

不远处丛草中,似乎传来几声鹅叫,等羊稚走进些,才发觉草丛中确是有只鹅,通体黑色。时不时扑闪着双翅,叫声高昂。

不多时,那只大黑鹅展翅飞出,嘴中吐出一团白色东西,像是毛球,手掌心大小,那毛球径直落地,挣动两下,突然伸出个脑袋,肉色无毛,还有一截细弱如小指粗细的脖子,正要逃时,那大黑鹅却用脚掌将它踩住,频频俯首叨弄。

羊稚见那小毛球,尖喙呈黑色,喙边是暗黄色,又是白色毛发,便认出这应该是白鹭幼崽。

顷刻间,羊稚想起不久前与阿四阿五来湖边时,见到的那三颗黑鹅蛋,有一只通体翠绿,还被阿五认成病蛋,这白鹭幼崽,就是那颗翠绿色的蛋,是误入鹅棚的一颗白鹭蛋!

羊稚鼻尖一酸,泪如泉涌,在地上摸索着,捡起几颗石头,朝那黑鹅狠狠掷去。

你孵它养他,视为己子,只因它与种族内其他幼崽有所不同,便要弃它害他,何其绝情?那幼崽又何其无辜?

黑鹅被击中,超后退缩两步,甩了甩毛发,羊稚趁它不备,迈着步子上前,将小白鹭托起,护在掌心里,随即转身便跑。

那鹅似是被激怒,大力挥动着翅膀,脚掌快速踏着地面枯枝,高声呜叫,那怕人声响愈来愈近,羊稚不敢回头看,加紧步子,可还是没能逃过。

那鹅生着一双大翅, 扑闪几下便飞至羊稚后颈,双掌压住他肩膀,羊稚低哀一声,脚下一绊,扑倒在地上,黑鹅张着嘴,锯齿尽现,舌侧也生着尖利锯齿,张嘴拧住羊稚的头发。

头皮生疼,羊稚铆足力气,猛的翻身,一掌将黑鹅推开,可无济于事,黑鹅伸直了脑袋,呈长枪形,迎面扑来,双翅重又挥起,击打羊稚耳侧。

恐惧铺天盖地,面前漆黑一片, 羊稚一只手护住白鹭, 一只手堪堪护住面颊,手背被啄的麻木。

鹅翅虽大,不过是虚张声势,并不能伤人,那黑鹅许是恼极,换上利齿,转而咬住羊稚的手腕,锯齿撕磨着薄嫩皮肤,疼痛钻心,本能求生下,羊稚奋力抽出手,胡乱抓捏住黑鹅一只脚掌,猛的一拧, 那黑鹅仰脖鸣叫,粗硬脖子一软,掉落在羊稚腿边,徒自挥舞着双翅。

羊稚挣扎爬起,拼命跑回小居,撞开房门,扑倒在床边。

方才的拼命回击仿佛是回光返照,此刻他身心俱损,左手毫无知觉,全身发抖,展开右掌,见手心里躺着的白鹭幼崽已然没了动静,毛发稀疏,紧闭着嘴,脖颈像一小截细绳,耷拉在身侧,尖喙被折裂,已经被黑鹅啄死。

彼时,羊房正在书房临摹大家小楷,眼皮突跳,唤了管家,问:“他还是不吃不喝吗?”

管家回道: ""两日了,老爷,您去看看少爷吧”羊房扔了笔,叹了口气,让管家去做些甜粥,再炖些肉糜。

“罢了,罢了……”羊房收起小楷,自知自己嘴硬心软,并非谁的话都听不到心里,这两日他翻来覆去仔细思虑过,如今想通了。

他二人要在一起,那便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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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章 怒行家法

羊稚浑身发冷,如坠冰窖,眼脸时不时痉挛,秀眉紧锁,似是掉入魇境,看着十分痛苦。

只是隐约间觉得,有人持着一块温热巾帕,为他擦拭面上泥渍,不多时,身上一轻,寝被也被揭开,那人托起他的右臂,小心翼翼左右轻摆着,似是在打量。

羊稚想睁开眼看看是谁,可眼皮重过千斤,怎么都掀不开,直到唇缝被瓷勺撬开,甜净茶水浇灌在口中时,他才猛然间找到力气,大口吞咽着。

""小心呛……”羊房托着他的后颈,将杯沿递去,羊稚一口气喝了两盏,才慢慢睁开眼,目光游离无神。

等看清身旁人,羊稚胸口一痛,鼻尖发酸,泪水立刻从眼眶流出。

羊房打开食盒,取出一碟点心,别扭道:“总不吃饭,身子是铁打的吗,叫别人知道,还以为是我苛待你……”

羊房将他扶起,递了一块软酥糕,羊稚并未多看那糕点一眼,脑中都是那只死状惨烈的白鹭幼崽,朝后缩着,声音虚弱,说道:“我不吃,你不是恨我杀了娘, 一命抵一命,我将这条命还给你,替你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