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稚刚站稳,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笑,清脆如铃,羊稚看去,果然是朔和公主。
圣上子女颇多,共有九位皇子,却只有一位公主,宠爱尤甚,公主生母去世后,圣上未将她寄养在妃子宫中,而是赐居椒媛殿,未及笄年岁便已经成了一殿之主,自古以来,从未有此先例。
羊稚规矩行礼,刚直起身,手里就被塞了一卷画轴,而朔和公主不言不语,笑盈盈望着他,眼眸弯成月牙,颊边生着两个梨涡,活泼灵动,和两年前一般模样,不过是长高了些,谨稳了些。
画上是一面湖,湖上漾着个长舟,共有两层,舟上空荡,只有一位青衫公子静立其上,蔚然独立,看不清眉眼,但羊稚却认得,舟上人,正是自己。
可他记得,当时舟上,有许多官家子弟同游,自己身旁就站着爹爹,而这幅画上,只有自己。
羊稚合上画卷,面上如常,但心中已然惊涛骇浪。
为何……为何要送他这样一副画?
公主见他这般故作严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你莫多想,我下月就要成亲了,今日见你,是要将这画还给你,还有……就是向你道歉”
羊稚忙道不敢:“公主未曾有亏于我”
朔和公主摇了摇头,解开引舟绳,用船桨撑着岸,一推,小舟便悠悠晃晃荡起来。
她摘了凤冠,将素发随意别到耳后,执着浆摇着,此情此景,倒让他想起两年前,公主也曾亲自摇浆载他。
那时,是爹爹第一次带自己参加宫宴,宴后,众人一同去往龙省湖观景,乘了一艘两层长舟,他踏上舟头,贪恋湖上微风,湖岸美景。
长舟靠岸,迎面却走来一位女子,步摇轻晃,梨涡浅浅,众人向她行礼,唤道:“公主安好”
她却略过众人,走到羊稚面前,笑着问他:“湖上风景好么?”
此情此景,教众人大吃一惊,一道道目光朝他望来,羊稚从未被这许多人盯过,当即有些紧张,拱手道:“回公主,湖上风光甚好。清风拂柳,白水揽波,轻舟转与泛,人在画中游”
公主点点头,牵住他的袖子,说道:“我要游湖,你随我同去”
四周即刻响起窃窃低语,羊稚愣在原地,羊房更是紧张,急忙说道:“公主不可……”
话未说完,却见自己儿子已经被拉到一方小舟之上,少女扬起笑,双手握着浆,撑岸一送,不多时,那小舟便已行到湖中央。
羊稚只记得,那时公主与他说:“我常常持浆游湖,可我只载过你一人”
公主将浆收起,横放在舟前,拉着羊稚坐在舟边,问他,文官府上规矩多,你们家也是如此吗?
你爹爹以肃穆立身在朝,那他也会对儿媳那么严厉吗?
……
羊稚喏喏不语,恭谨非常,他深知男女有别,况且这女子是当朝长公主,更加不敢愈矩。
既然公主是想要游湖观景,羊稚便只陪她观景。
龙省湖边栽满柳树,枝繁叶茂不必说,清风拂来时,随风扬舞。
公主告诉他,龙省湖岸边前时并无柳树,只因自己母妃喜爱柳树,父皇才着人栽柳。
母妃最爱摇浆乘舟,她说,在湖上时,总能想起未入宫的日子。
两人将舟停在湖中凉亭边,羊稚让公主仔细感受湖风,观景便是观景,要心无旁骛。
到岸边时,羊房匆匆赶来接应,公主摘下脖间玉佩,塞到羊稚掌心里,便红着脸跑开。
随后,羊房去见了圣上,将玉佩呈上,与圣上表明,从未想过与皇家结亲。
公主一意孤行,觉得是羊房不同意亲事,便私自出宫,让身边宫女递进尚书府一封信,约羊稚在后府相会,那日,羊稚隔着偏门,对公主说自己有身疾,万万不能迎娶她,对她也没有什么旖旎心思。
不巧的是,公主回宫路上染了风寒,生了场大病,相会之事竟被多嘴奴仆传出,一时间满城皆知,传言愈加离谱荒唐。
圣上私下施压,却也不能使羊房动摇一分半点,他脱去官服官帽,在殿外跪了一个时辰,宁愿自请离朝,与儿子一同归隐,再不入京城,圣上见他意志坚定,终是罢了。
又过了些时日,此事逐渐褪色,才慢慢被人淡忘。
公主载着他荡到湖中央,收了浆,对羊稚说:“我是有愧于你的,只是你不知晓”
那时公主生母病逝,她便日日想着能离开皇宫,龙省湖边,她对羊稚一见倾心,游湖时,又知他品行端正,将玉佩给羊稚,也是希望两人能够延续缘分。
可当日羊房便将玉佩呈给父皇,驳了少女心意,私自出宫那回,隔着偏门,羊稚也已表明,他不能做皇家婿。
即使已经问的清楚明白,她还是一意孤行,在父皇面前胡闹,最后逼的羊房要辞官回乡,永不踏入京城,她才猛然惊醒。
“我听人说,自那以后,羊尚书再不带你参宴,就连出府,还要征他首肯,每每听说,我都满心愧疚……是我害的你”
羊稚展颜一笑,坦诚道:“父亲不让我出府,是因为我自小便有身疾,哪里能怪你”
公主喃道:“有次后宫小宴,我无意间听到席上有两位夫人私语,谈及此事,还说你父亲清高自傲,故作姿态,这也是怪我的”
羊稚说:“那些人不拿此事与我父亲作难,也会找些旁的借口,这也怪不得你”
语及此,公主从袖兜中拿出一块玉佩给羊稚,说道:“这玉佩给你,权当一个承诺,日后你遇难事,就来公主府寻我,我必倾力相助。这是我的歉意,你若不收,便是在怪我”
羊稚犹豫再三,还是将玉佩收到怀兜中。
公主松了一口气,笑着与他说,心中轻快许多,她没再依靠父皇,年少时犯的过,自然该亲自弥补。
两人分别后,羊稚捂着胸口处玉佩所在,面上浮着笑,感慨她虽是一国公主,但纯净烂漫,温和待人,也无半分骄矜,倒不像是被一国之君宠大的皇家贵女。
羊稚回到永和殿,整理衣袍,正欲往里走,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怒吼:“蠢货!不过是个卑贱下人!还敢在这儿指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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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猪狗畜生
羊稚回首望去,见声响是从侧旁小竹林后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