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画册小集
机关外有三个圆桩,乌龟形状,凸着头,阮榆握着龟壳,发觉可以打转,捣鼓一阵,机关却纹丝不动。
破不开机关,阮榆有些急,伸出手推推羊稚,又将他两只手抓了放在龟壳上,催促道:“给我打开,让我看一眼”
羊稚握着龟壳,有些犹豫,这里面大多都是一些画作,一些小玩意,都与镇北大将军有关。其他的,就是偷偷买来的兵书,小时候藏起来的雕剑,一些刻板石画,怕被爹爹发现,才塞到这机关壁里,本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只是……
只是有些难为情,如果让阮榆知道,自己一直仰慕于他,还如怀春少女一般将心事都锁在机关暗格里,他会怎么想呢……
羊稚终是收回手,垂首摇了摇头“这里面都是我的私密之物,不能给你看”
私密之物……
关于画上武将的私密之物……不能让自己看的私密之物。
阮榆冷着脸,眸子漆黑如墨,双手握住木制龟壳,手腕用力一转,“咔”一声,圆桩应声而裂。
收回手时,手掌上仰躺着两只木龟,没有四肢,只有脑袋凸在外面。他的机关……被阮榆生生掰断了。
“你! ”羊稚踢了阮榆一脚:“不让你看,你就破坏我的机关!”
阮榆扔了两只龟,急忙抱着羊稚,抚慰道:“心肝,你若是不让我知道这里面藏着什么,我日后必定要得心病,你亲了我,心里就只能装我一个,不能再念着其他人”
羊稚被阮榆搂在怀中,听了这话后,半晌才抬起头,对他说:“你要看……便看吧,只是,你莫笑我”
阮榆睁大双眼,点头如啄米,用手指戳开碎木片,便露出一个洞,在洞中摸索一阵,探到里面把着门的圆钮,一推,木壁便开了。
里面物件满满当当,小小暗柜都被挤满了。阮榆搓搓手,先将里面一摞厚厚的书抱出来,随意翻了翻,见这些都是正经书,大多是兵书,不是什么春宫小册。
里面还放着一块儿碯石刻板,刻板上是一副刻画,刻着两军交战,其中有个小人儿十分扎眼,挥着军旗,站在凸出来的石壁上,光着一张脸,滑稽又诡异,实在没什么赏玩价值。
阮榆将刻板随意放在地上,惹得羊稚惊呼一声,囔道:“你轻些,这是我学刻板石画时刻的第一幅!”
阮榆见里面还有许多雕桩,小木剑,翻了许久,也没能找到与无脸武将身份相关的东西。
翻着翻着,一本无名手册突的掉落到阮榆手边,还被木夹子夹住页脚,浑身透着神秘,阮榆拿在手上,正要翻看,却被身侧人抢走。
羊稚一张脸红成熟虾,将手册护在胸前,磕磕拌拌地说道:“这,这个不能看,这,这是我写的诗……这都是……”这满满一本,都是羊稚这些年的心事,他自己翻看时都觉得害臊,怎么能让阮榆看。
红透脸的样子煞是好看,阮榆笑着回道:“我不看就是”
木壁深处放着一沓厚厚的画集,阮榆展开画集,见这每一幅画上都有那个无脸武将,有的是背影,有的是侧影。
阮榆每瞧一幅,总要哼一声以示不屑。
翻找间,突然看到一幅行军图,阮榆见了,深深皱起眉,这幅画背景是大漠,骑兵军队行于沙漠中,打头的是个将军,骑着马,怀中还护着一个头裹纱巾的小女娃,正抱着水壶喝水。
这幅画竟让阮榆觉得十分熟悉,恍惚想起他第一次带兵时,在关外购了一批沙漠种马,回营途中遇到一个与母亲走散的小姑娘,蜷在关门外,干渴至极,奄奄一息,他便给了水,又将小姑娘抱在马上,带回营中。
羊稚见他望着画出神,便给他指了那画上的将军,提醒道:“这便是你口中的无脸将军,你……应该想到的”
阮榆呆望着手中的画,这……这武将,在大漠中带兵……那定然是北疆将领。
自北疆首领侵犯朝国边境以来,一直都是阮家人带兵镇守,若是如此,两年前守军将领,不正是自己吗?
可,他自十四岁便去了北疆,从未回过京,也并未见过羊稚。
羊稚见他还是参不透,便拿过画集,翻出一张,红着脸递给阮榆,说:“傻子,给你看这一幅”
阮榆接过那幅画,展开看,脑中突的一轰,他见过这幅画,在引风阁竞标展上,那幅画错了的蝻崖之战,被做成扇面的竞标魁首……
“你……引风阁那幅扇面,是你投的小稿?”
羊稚点头,阮榆震惊失神。
这,这真的是自己。
这无脸将军,每一幅,每一个侧影,每一个图景,都是自己。
阮榆震惊无比,此时脑中突然又如浆糊一般理不清,想不透。
“为什么是我?你……”
阮榆含含糊糊问不清楚,羊稚将他手中的画稿扫到地上,牵着他的手,说道:“画中都是你,我十岁时就敬仰你,想像你一样,为国献力,所以我偷偷读兵书,做石雕刻板,买最好的东湖笔描绘你……”
“初遇时……在六安楼,你刚回京,我想尽办法出府,就是想看清你的眉眼,为我的画作添上五官……”
阮榆抚着羊稚的背,面色复杂,回想当初初遇时,他将羊稚认成倌妓,还看了他的身子,之后在无佛寺,更是将人欺负到昏去,真是……真是恶劣极了。
到如今,阮榆深感两人缘分极深,注定要走在一起,相伴一生。
幼年时短暂陪伴,虽然稍纵即逝,但却在对方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回忆,那颗被一分为二的石坠便是见证。
年幼分离,羊稚又阴差阳错将他放在心中十年之久,六安楼重逢,阮榆设计将人骗到府中,以致今日互生爱慕,立下誓言。
真是,妙不可言。
阮榆紧紧拥着羊稚,沉默良久,在他耳边道:“真想现在就去见你爹,哪怕他将我打死,我也绝不让步”
羊稚说:“宫宴后,我会向爹爹说的”羊稚已然想明白,总是这样拖着,终究不是办法,倒不如干脆一些,放手一搏。
“真的?”阮榆问。
羊稚从他怀中挣出,回道:“自然是真的,总不能一直瞒着我爹”
阮榆得了颗定心丸,揣在心口里,两人黏腻几时,直到一更天时,羊稚才不得不将人赶走,屋内重归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