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榆点点头,见他还盯着自己,便揪了揪左肩下那道疤,问他:“你在看这个?像不像大蜈蚣?”

羊稚问:“这是什么兵器伤的?”

“刑鞭,北疆人打的,有次冬夜偷袭我营,我没着甲胄,那鞭子打的这儿皮开肉绽,闹了半个时辰才击退他们,军中医师看了伤口说要火烙,正巧当时新征了一位民间医师,用针线给我缝合伤口,救了我一命,只是这蜈蚣似的丑疤是留下了”

羊稚惊道:“从未见过大夫用针线缝合伤口,针线穿过血口子,想必是极疼的”

阮榆道:“竟还有你不知道的,针线缝合也不算什么奇闻,医卷中有所记载”

“我甚少翻阅医卷”

阮榆说道:“我倒记得一个,还是我小时候在宫中翻的书,叫《天庆元年》,其中记载一事,说有人告发高庆帝的太子吞了兵符印章,想要造反,当时太子生母找了一位民间神医,神医刨了太子腹部,掏出内脏,让高庆帝验明并无兵符印章后,又塞回肚内,用针线缝合伤口,太子才得以存活,这是我第一次知晓还有针线缝伤”

羊稚说:“这是宫廷藏书,我从未看过,不过史书中总是神化位高之人,哪里有掏出内脏还能存活的”

两人浅笑相望,都觉得这事甚是有趣,一时间气氛融洽,阮榆握着他的手问:“你还生气吗”

羊稚收了笑,说:“你以后不能这么吓我了”

阮榆亲了羊稚的手背:“下不为例,我再这么混账,叫我受一百刑鞭”

群 464oo 整理~--8 ::46

第四十六章 人面蛇

未到辰时,景泊溪一行便到了三街醋场,精骑军将醋场团团围住,?醋场内打手见了身着银甲的精骑军,一个个都软了腿,不出一刻钟,尽被降服。

阮榆派人将黑窑众人押到驻庄县衙处置,立刻启程回竹南山宛?,在马车上时,景泊溪从袖中拿出一块印章给阮榆看。

这印章质地为铜,字迹已被销毁,多半是有人故意为之。

景泊溪说道:“已审了平虎山贼众,他们之中并无领头人,只每月初一,十五时会有东乘教派来的人从内道上山,收取入教银两,据他们所诉,每人每月要交贡五十两银子”

阮榆翻了翻印章,说道:“这是官印,怕不是宫中有人与东乘教勾结”

景泊溪微微叹了口气,回道:“正如将军所想,这官印形状为龟,是二品以上,位高之人才得佩”

车内三人俱沉默,羊稚虽不闻朝廷之事,但也知此事事关重大,教派如乱党,前朝便是亡于此。

景泊溪又说道:“还有那头狗熊,甚是奇怪,将军走时交代要好生照看,我便丢了几个野兔给它,它却不上前扑食,我以为是它不善捕兔,便要割断兔头再丢入,它便拍打牢笼,朝我丢石头,像是不愿让我杀兔”

羊稚说:“它极通人性,给的锦囊,那道解语便是平虎山内道,我就是从内道上山的”

阮榆握住羊稚发凉的手,揣到袖中,听景泊溪说:“它不进食,我便找大夫去瞧,大夫们都不敢上前,只有一个走上前去,掰开熊嘴,谁料那大夫当即便疯癫一般,抱着药箱子跑出县衙……”

阮榆沉思,半晌开口说:“偷叼玉石,还告诉我驻庄这地界,这不是熊,是人”

“怎么会是人?”羊稚摇着阮榆的手,说道:“它身形大如川马,就算是南方来的扑手,也没有如此硕大的身形”

那大熊是过于奇怪,会写诗作对,测算卜卦,不吃生肉,但若说这是人,哪里有大如川马的人?

阮榆只说句这熊是人,便没有后话,任由羊稚不断追问,他依旧闭口不答,羊稚心里急,就暗自掐他的手背。

被掐急了,才无奈笑道:“不与你讲,你该害怕”

羊稚摇头道:“我不怕,那大熊性子极好,我被丢在黑牢中时它还让我取暖,若真的是人,我们助它”

阮榆拗不过,才松口,转而问景泊溪:“天和元年,兵部司可曾破了一桩案子,抓捕一条人面蛇?”

景泊溪不假思索,回道:“记忆尤深,惊天动地”

阮榆对羊稚说:“这是我翻阅兵部司案卷时见的,你不信有大如川马的人,可信有蛇却长着一颗人头吗?”

羊稚即刻摇头,后背抵着马车车壁,额上已经出了细汗:“什么蛇?怎么可能……”

阮榆说:“案卷记载,天和元年六月,南方邱山出现一条毒蛇,每隔十日便叼走一个孩童,邱山脚下的村民报了案,县衙派人去邱山上,果真见了那条蛇,蛇身粗大,身上呈青碧赤纹,最令人生怖的是,它却生着一颗人头,这事惊动京城兵部司,兵部司亲自进山捉蛇,一番周折后,才探明究竟,原来那蛇是一对夫妇所养,他们每隔十日便牵着那蛇下山,放出蛇惊吓农户,那二人再趁机抱走孩童,转手卖掉,以此获钱”

阮榆用袖子擦去羊稚手心里的汗水,捏了捏他的手掌,示意他不要怕:“那不是蛇,是一个九岁孩童,被那夫妇二人拐到山上,剁去四肢,塞到蛇皮中,只露出一颗头颅,用刀子割去舌头,嫌不够怛人,又割破唇角,直咧到耳根,孩童张嘴时,血肉淋漓,没有舌头,见过的农户,轻则晕厥,重则吓死”

令人惊怖,羊稚耳根至脖颈处寒意涌生,寒毛倒竖,手臂上泛起小疙瘩,吓得说不出话。

阮榆捏了捏他的脸,柔声说:“别怕,我在这儿”

景泊溪挠了挠腿,拱手道:“将军,我先下车探探路况”不等阮榆回答,便跃下马车,朝前走了两步又回首去看马车,不知为何,在里面时无时无刻不觉得心里发羞。

马车内,阮榆将双手盖在羊稚耳后,揉揉捏捏,缓解他心中的恐惧。

“还怕吗?”阮榆问。

羊稚抓着他欲要抽走的手,继续捂在自己耳后,垂着眼眸说:“与其是恐惧害怕,不如说寒心,那夫妇二人何其恶毒,为什么要那样做?如果是他们生养的亲子被这样对待,他们知道后该怎样心痛……己之不欲,何施于人?”

阮榆沉默,正要出声抚慰,羊稚却猛的一颤:“那大熊呢?难不成也是被迫披着熊皮,怎样披上的呢?为什么它有如此巨大的身形?”

“别怕,我们回去一问便知”阮榆将羊稚捞在怀中,低声安慰。

群 464oo 整理~--8 ::4

第四十七章 有一愿

到县衙时,羊稚三两步下了马车,跟着景泊溪一同到县衙柴房,柴房中放着笼子,大熊正坐在笼边,那个独眼小姑娘正喂大熊吃白米,见羊稚一行人进来,连忙藏了米,脑袋塞到笼子里,藏到大熊浓密的腹毛中。

羊稚要上前,景泊溪却拉着他,怕大熊伤人,说道:“不可”

阮榆牵住羊稚,对景泊溪道:“无妨”

两人蹲到笼边,羊稚拍了拍独眼小姑娘,对她说:“你别怕,这是县衙中,残害你们的贼人被关在县衙牢狱里”

小姑娘不理人,依旧如故,羊稚与大熊对视,那大熊的一双眼依旧安稳如山,沉静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