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扫扫身上的雪,戴上羊皮手套,“就见了那一面,你就仰慕了本将军?”
那人目光渐高渐远,似是回忆,但面上些许平淡,“那时将军身披铠甲,英姿勃发,虽是女儿之身,却巾帼不让须眉,任谁看了都要脸红的。”
“是么?”张??轻笑。
因是例行巡视,且雪天地滑,张??并未骑马,可前方还有五里的山路要走,为不贻误军务,张??对范阗道:“既然仰慕本将军,就把他带回主将营帐,再给他找几件厚衣服,免得冻出病来,还得分人照看他。”
范阗着人将他带了回去。
两个时辰之后,张??回到了营帐,候在帐中的人也已经收拾干净,裹着纯白的貂裘,白面红唇像是从雪堆里长出的血莲,刚强也脆弱,细细的脖颈仿佛一掐就断,张??细细审视过他,心中纳闷,也不知他是被怎么娇养长大的。
再看他的眼,虽说是深陷了爱河,一双眼睛看过来却沉静得很。而且毫无眼色,将军回了帐不说迎一迎,连口热奶酒都不给倒。
张??含笑摇摇头,脱卸身上沉重的铠甲。
而他见张??卸甲,倏尔目光发亮,攥着袖口要来帮她。
张??不置可否,张开双臂等着他动作。
热热的呼吸,扫过张??的脖颈,带动此处的碎发,他动作轻柔又缓慢地,卸下了她的护心甲,随后右手一动,抽出袖口的匕首,向她心口袭来。
寒光一闪,瞬息万变之间,张??侧身向左,右手制住他的手腕,使力一捏,匕首便落入了张??手中。
她握着匕首,横在自己脖子上,压出一条血线,说:“下回杀我不要捅心口,直接抹脖子,又快又准,还弄不出声音来。”
“你知道我要杀你,还有下次?”他恼怒地看着张??,美目一瞪,倒让张??又笑了起来。
她把匕首还给他,坐下来倒了两杯热奶酒,“天下之大,想杀我的人多了,不差你这一个。”
“不过你身手太差,踩死蚂蚁都费劲,现在还不配杀我。”她啜饮一口,脱掉臂甲,“左右这几日无事,待会我就让范阗给你找个武师傅,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练习怎么杀我。”
方才被张??捏过的手腕红了一片,他揉着伤处,眉头紧锁,他还未曾见过这样的要求。
今日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纵然有九成九杀不了她,但他却不能不为长兄报仇。
“你不问我为什么杀你?”
“能为什么?家仇国恨罢了。”张??站起身给他递了一杯奶酒,“会喝么?”
他接过一饮而尽,奶酒入喉绵润,过后才有热意泛上来,“我杀不了你,由你处置便是,为何还要找人教我杀你,故意折辱于我?”
“哎。”张??摆出和善的笑,又带几分挑逗,“怎么会是折辱?死在足下这般翩翩佳公子刀下,才能全我风流。”
“口出狂言,全无女子贞慧娴静之德。”他愤愤地攥着酒盅,后撤半步,仰脸不去看张??。
张??倒也不恼,“贞惠娴静,我且问你,这几字哪个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国不是女子柔顺贤惠就不得破,也不是男子吟诗作对就得安。”张??扬声一喊,“范阗!”
范阗匆匆入帐,就听闻将军指着她的男宠说:“给他找个百夫长,要最勇猛的,好好练练他这身细皮。”
“是,将军。”范阗出帐去挑人,走着走着,混沌的脑袋忽然灵光一闪,那人模样虽然长得好,但是瘦的和个小鸡子似的,想必房事疲弱,不能让将军满意。
将军今年已是二十有五,寻常人家的女子早生儿育女了,将军才只有先头的一段情,而且也不知生米有没有做成熟饭。
思及此事,范阗精神大振,好不容易将军有个看得上眼的,他得找个有经验的,好好调教调教,务必让将军舒心。
于是他给将军的男宠找了两个师傅,日间习武,强身健体,夜间习文,精益求精。
过了半月,张??想起了他,问范阗他情况如何,范阗嘿嘿一笑,黑脸泛红,“保管将军满意。”
“那把他叫来,我和他切磋一番。”
范阗立刻离开大帐,“卑职马上去。”
片刻之后带着满身寒气回来,笑得花朵一般,“将军慢慢切磋,卑职告退。”
临走时,把帐前守卫通通支走,可不能打扰了将军的好事。
张??身着朱红常服,腰束玉带,头发仍旧束短髻,只是惯常一丝不苟的发型因她白日操练时,被风吹得有些乱,飘飘摇摇地搭在腮边,平白添了几分温柔。
“我来考考你这半月学得如何?”她道,“在帐中还是帐外?”
主将营帐宽阔,二人切磋一番也是绰绰有余。
“将军还想在帐外?”那人咬紧牙关,“光天化日之下,我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帐外怎么就厚颜无耻了?”张??早知他能言善辩,得理不饶人,但也不是随意就能被骂的,故而不悦地看着他。
“你说死在我刀下才算全你风流,所以夜夜派人教我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今朝又要在帐外白日宣淫,还不够厚颜无耻?”情绪翻涌间,他像是已然被张??从内到外得糟蹋了一番,脸和脖子泛出深粉,眼睛更是要喷出火来。
“夜里教你不堪入目的东西?”张??握着帐帘沉吟一瞬,才想到关口,长出一口气,把范阗叫到了帐中。
范阗看二人俱是穿戴整齐,心里替将军发焦,将军这顿饭要煮到什么时候?别熬干了锅。
“将军,唤卑职何事?”
张??瞥一眼那人脸上的怒容,“我让你找百夫长教他练武,你是不是做了多余的事?”
范阗一听将军说他做的事多余,就压低了声音,再不敢邀功,“卑职确实是找了百夫长教他,但他说要侍奉将军,卑职就想着再教他怎么好好侍奉,所以就夜里……”
“行了!”张??一甩手,背朝着范阗,厉声说:“你的脑子里成日都装些什么?放话下去,他不是侍奉我的人,是我故人亲族,此番来探望我。”
“是。”范阗抿着嘴,时不时看张??一眼,“是卑职冒犯了。”
当着外人的面,张??不好再教训范阗,压着嗓子道:“罚你半个月的军饷,给我天天吃咸菜去。”
范阗灰溜溜地走了,张??有些尴尬,在帐中转了两转,又倒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是范阗多事,还望阁下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