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松没有回应,有人把门打开了,说他可以先离开,夏松还是有些懵,直到霍文越走进来要来握他的手腕,他才回神,下意识的把手躲开,低声道:“我自己可以……”
霍文越身边还跟了一个律师一样的人,霍文越同他解释了什么,夏松听了一半漏了一半,但大概知道了是学校把电话打给了夏晓光,夏晓光惶急之下想到了霍文越,所以找他帮忙。霍文越带了律师来,跟吴珊包括吴珊父母交流了一会,半是诱导半是威胁之下,吴珊崩溃的哭出声来,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个清楚,才洗脱了夏松的罪名。
霍文越看他脸色并不太好的样子,柔声道:“好了,别的事明天再处理,小松,我先送你回家吧。”
夏松没有拒绝,他跟在霍文越身边往外走,走到外面才发现天色那么黑,周围又静的厉害,等上了车看到导航仪上的时间,才知道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夏松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遇到这样的状况,把自己解救出来的居然是霍文越。他静坐在座位上,胸口那团郁结之气在横冲直撞的,似乎想找个出口宣泄出来,但却根本找不到,弄的他痛苦极了。
霍文越看他呆呆的,凑过来帮他系上安全带,启动车子慢慢离开这里。路上车辆很少,行人几乎看不到,车窗封闭后,车子里也安静极了。霍文越偏头看了看夏松的脸,忍不住道:“我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你的心很好,很善良,但是这件事做的还是不够理智。”
夏松抿着唇,脑子里的思绪也很飘忽,胸口那股胀痛感更强烈,在这种时候听到霍文越的声音,令他浑身血液都在加速流动。霍文越又道:“毕竟男女有别,这样的事还是请女老师帮忙比较好一点。她家里人也太厉害了,是不是还伤到老师了?”霍文越一直在乎着他脸颊上的痕迹,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心疼不已,“不过放心吧,我会让律师起诉他们,让他们赔偿你的损失费。”
夏松眼睫毛一颤,低声道:“不用。”
霍文越道:“不用赔偿损失费的话,也需要让他们对你公开道歉,我知道今天的事影响很大,如果不公开道歉,到时候还会有流言蜚语。啧,不过看他们就知道当父母当的不负责任,自己的女儿不自爱,被弄大了肚子,直到要人流了都不知情。”
夏松听到他的话,脑子里的血管都像要爆掉一般,一双手紧攥成拳,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激荡的疯狂里,他突然大声道:“停车!”
他骤然的吼了一声,把霍文越都吓了一跳,男人下意识的踩了下急刹车,两个人的身体惯性的往前冲,又被安全带拦住,最后平稳的坐在椅子上。霍文越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心里懊恼,小心翼翼的道:“小松,怎么了?”
夏松转过头来盯着他,一双眼睛里带着激烈的怒气,嘴角又扬着冷笑,他道:“霍文越,你觉得要去打胎就是不自爱吗?”
霍文越抿着嘴唇不敢回答,夏松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太诡异了,他认识夏松那么多年,从未看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不回答,夏松却不肯放过这样话题,又问道:“你告诉我,你觉得这是不自爱吗?”
霍文越有些担忧,嘴唇动了动,“小松……”
夏松紧紧盯着他,胸口的胀痛感似乎找到了缺口,那几个字发出声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声带都带着极端的痛楚,“我也打过胎!”这个秘密,这个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讲出来的秘密,在这样的契机之下,却分外的想让这个人知道,让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让这个伤他那么深消失了好几年却还能坦荡的站在他面前说“好久不见”的男人知晓这件事。
霍文越听到他的话,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脸上的表情都僵硬住了。夏松看到他的模样,心里突然有些快慰,他嘴角甚至还露出一点笑容来,声音清楚,语气残忍,“是你的孩子,我也在一家小医院里,亲眼看着那团肉被夹碎弄出来。”
“霍文越,我们曾经也是有过一个孩子的。”
“霍文越,比起我的不自爱,你呢?你算什么呢?”
车厢里那么安静,即使轻轻的一句话也能被听得清清楚楚,何况是夏松那么大的声音,足以充斥着霍文越的整个耳膜,让那一字一句传到到他的心里,他的脑子里。
但他却好像消化不掉一般,英俊的脸一点一点崩掉,好一会儿后才张了张口,但也只是徒劳的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没有办法说出来。
重见的画面从他的脑海中闪过,霍文越似乎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夏松那么坚定的不愿意跟他在一起,为什么那么反感他甚至是恶心他,他以为的简单分手,原来中间还夹杂着一条他根本就不知道的小生命,他想的那么简单的事,原来在夏松的心里是那么大的一个创伤,深刻到他那些轻飘飘的道歉和那些悔过的行为根本就抵消不了。
霍文越突然觉得自己混蛋极了,他不仅没有找寻到当年最真相的那一幕,甚至连重新追求对方都显得那么轻佻。
车厢里重新安静下来,夏松发泄完后,才意识到自己到底说出了些什么话。那些原本他打算一辈子不说出口,未来会带进坟墓里的言语居然被他讲了出来。胸口的痛楚消失,但又多增添了许多的茫然,夏松看着车窗外的灯火,一滴泪水从眼角轻轻滑落下来。
夏松做不出要再起诉对方的事情,但接受了他们的公开道歉。吴珊父母显然也有些不太情愿的样子,站在背后的吴珊脸色更是苍白的可怕。因为她父母的大闹,原本一件可以隐瞒下来只要度过去就不会影响她人生的事情,变成了公开的秘密,大家都知道她是一个十五岁就跟人上床怀孕还污蔑老师的人,眼神中不免有些唾弃。
吴珊办理了休学手续,她父母大约也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举家搬走,此后夏松再也没有见过。
虽然这件事被澄清,但谣言传出去,还是有些人会觉得夏松跟自己的女学生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所以他在教完这一学期的课程的时候,也递了辞呈。夏松跟学校的合约还没到期,但学校也理解他的选择,所以跟他终止了合约。
面临着重新找工作甚至是搬家这样的事,夏松却没有太着急。夏晓光劝他在自己读书的那个区域去找工作,以便两个人能住的更近一点,夏松却有了其他的想法。
他有看到偏远地区招老师的新闻,那些地方比较落后,交通不方便,而且几乎都是留守儿童,所以一般老师都不愿意去那些地方,毕竟工资也不高。夏松却觉得很适合自己,他性格安静,也不喜欢外面的繁华世界,而且同样是教书育人,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夏晓光也有这么大年纪了,不需要自己亦步亦趋的陪伴着,孩子大了,总要让他自己飞才更好。
不过夏松没有马上说出自己的想法,他还有一个暑假的时间可以做决定,也不用太着急。
霍文越几乎每天都来,两个人之间所有的过去和现在都已经讲得很清楚,包括夏松后来同意跟他当炮友也是因为想要梦中的那个小孩子回来他也讲清楚了,霍文越对于自己成为“供精者”的事也没有任何不满,只是道:“老师,即使重新怀上,也不是同一个人。”
他现在又换回了以前的称呼,夏松也很适应。夏松听到他的话,心里也有些茫然。他其实并不是不知道,只是还是留存着一点点希望,而现在他却清晰的认知到,即使他再怀上多少个孩子,之前的那一个,被他亲手抹杀的那一个,也确实是不复存在了。
霍文越看着他,试探的柔声道:“但是,可以再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吗?”
☆、第五十八章:给彼此的机会,结局章。
夏松听到霍文越这句话,下意识的道:“我并不觉得你是有罪的。”他才是年长的那一个,无论是被胁迫后的性爱,还是后面情不自禁的喜欢,都应该由他自己来承担后果。包括两个人肆无忌惮的欢爱中,他并不是弱势的那一个,他自己也品尝到了欢愉。就连霍文越的冷淡疏离,他都能理解。毕竟就算是恋人都能分手,何况是他们之间呢?
他只是迁怒而已,在自己没有能力维护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的时候,去狠心将他堕掉然后又后悔的时候,心里的痛苦没有办法排解,所以才会迁怒这个男人,想着都是因为他不好自己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似乎这样一来,他心里就能稍稍轻松一点。
夏松不是个圣人,他也有卑劣的一面,而现在,他不能再把这件事的错误强加在另外一个人身上。
霍文越听到他的回答,心里却并没有松一口气,而是摆出了更低的姿态,“但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老师,你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吗?我保证,保证以后会好好对你。你可以再把我当成‘供精者’,只要能让你的伤口恢复好,我们可以再怀一个孩子,这一次我会好好对你,对他。”
男人的语气无比的诚恳,又带了一点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会触及到他的逆鳞一般。夏松看着面前的霍文越,跟数年前的意气勃发任性妄为的性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懂得了尊重,懂得了爱护,甚至也为自己的过往而感到后悔。
原本以为完全沉寂的心湖在刹那间泛起了一点涟漪,湖水又轻又缓的往外扩散着,形成一个又一个圆形的波圈,夏松没有办法再平静下来。在那次忍耐不住将心底最伤心的那件事宣泄出来之后,痛苦也像是找到了出口,那些腐烂的肉见到了天日,在他以为可能会烂的更厉害甚至永远都不会好的时候,却在慢慢的愈合着,伤口不再流血,而是开始结痂,又慢慢的脱落,最后也许、也许会被彻底的治好,只留一个浅浅的疤痕在那里。
原因的话不难想象的吧?夏松知道,他是对面前这个男人又起了期待。
他听到霍文越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
霍文越眼底闪过一阵慌乱,嘴唇都抿紧了,生怕下一秒夏松就吐露出更决绝的拒绝的言语,那样的话,他怎么还能厚着脸皮留在这个人身边呢?他的心骤然提紧,整个人比任何时候还要紧张,像是在等待宣判一般,只能徒劳的带一点希冀的看着面前的人,希望他能心软一点,最少、最少判自己一个死缓也好……
夏松也有些紧张,喉咙里都是干涩的,舌头在口腔里蠕动了一会儿,那些言语还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他摸不清楚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的,他还有没有必要再做这样的尝试,如果下场又是跟七年前一样的话,他又该怎么办呢?
但是很快,他的眼神跟霍文越的对上,霍文越现在用的是半蹲的姿势,甚至有点像是半跪着在他面前,眼睛里带一点乞求。夏松看到他的眼神,心里突然软的像棉花一般,他最终还是道:“我不会把你当成一个‘供精者’,先前那样做是我不对。”
“可以的话,我想给彼此一个机会,霍文越,你会再让我失望吗?”
霍文越心里一松,整个人像是又活过来一般,他从不知道原来有这么个人说出这么一句话能把他的世界点亮,让他再一次看到蓝天白云,看到未来和希望,以及能让他贯彻爱的始终。他握住夏松的手,往他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吻,“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
夏松最终还是搬了家,搬去的地方却不是他原来想要去的偏远山村,而是这座城市的另一边。他租住的地方不仅离夏晓光的学校近,离霍文越住的地方也不远。不过房子依然是不大,两房一厅,无论是房间还是客厅都显得有些拥挤,只是厨房和阳台稍稍宽了一点。
夏晓光兴奋极了,他能明显的感受到父亲的情绪变化比较大,之前总有一种忧郁的感觉,而现在笑容都变多了,偶尔眼角眉梢还带一点艳丽的颜色,像是在害羞一般。
夏晓光也到了谈恋爱的年纪,而且确实也在谈恋爱。他跟学校的一个女生在交往,两个人关系不错,感情升温很快,他就经常从女友的眼角看到这样的神色,不过那都是面对自己的时候。而父亲露出这样小儿女的姿态,又是因为面对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