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煜明白了，一直以来他都想要更靠近李沛一些，但阻碍自己靠近她的障碍正是想要靠近的欲望，要么就是纯粹的朋友、只提供情绪价值，要么就是纯粹的同事、只提供价值，这两样东西是相悖的，一旦都想要，那就必然会变得虚伪，他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应该退一步了，“那个产品BUG，我也帮方婷婷看过，很难改。”

“嗯，”李沛点点头，没有和沈嘉煜说实话，“BUG在底层逻辑里，你修补他，就必然会影响别的程序。”

“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重写。”

沈嘉煜一怔，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法子？但是随即而来的，是他的担心：“这个工程量不小啊，项目节点要卡阳历年，现在就剩不到两个月了，想要下个月进入环境鉴定，这个月就得改完。”

李沛心里嘀咕着：绰绰有余。面儿上却是露出了一副忧思，点头道：“我尽量吧。”

“好，有任何需要，你随时和我说。”

“你再给我组建一个专家团？”

沈嘉煜不好意思地笑了，“哪些事情需要大张旗鼓、大动干戈，哪些事情是要内部解决的，我心里是有数的。虽然我是想要的东西有点多了，最后适得其反，但是你也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功利，你对我也是有偏见的，而偏见的起源就是骆七。”

“是有偏见，我承认，但是偏见的起源不是骆七。”

沈嘉煜几乎是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李沛，他想象不到除了骆七和李沛分手，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其他的恩怨？

李沛道：“你的演技非常好，演技是你在职场的立身之本，你心里其实未必真的想给我道歉，但是你知道怎么演最真诚。”

沈嘉煜无语地看着李沛：“我就说了你对我有偏见，很深的偏见。”

李沛做了一个stop的手势，“有可能就像是你说得，你能把一个谎说一辈子，你也能把一个人设演一辈子，你可能连你自己都骗了。但是一个人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他还不清楚如何利用这个情境来塑造自己的角色时，那个反应就是最真实的。你来我们室的时候，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你让我帮你通知大家吃饭，这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沈嘉煜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你来之前肯定是知道，我们室的聚餐一般是我安排。你也知道我和老陈私交远胜于我和小王总，你也知道我们科室派系复杂，老陈和小王总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所以你认为我会帮你。”

“这件事是我考虑欠妥了，我没有想到越过小王总让你去组织饭局，其实就等于把你架上去了。”

“如果你骨子里就是一个优先考虑别人的人，你就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所以说到底，你的本意就是利己，做一切对自己有利的事情，把一切合用的棋子摆到他们该在的位置上，而不是先去想别人的得失。而你在了解我、了解了我们科室之后，你对自己的演技做出了矫正。”

“你为什么不能把他看成是我的成长呢？”

第315章 原来早就见过了家长

“那我就说一个更明显的例子，你没有做过硬件，所以你在接手老陈的产品后，互调指标有问题，你的第一反应不是你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而是找我、找滤波器或者功率放大器的负责人问责。你完全不了解硬件的工作模式，所以你的第一反应就是问责是合理的，这件事的第一优先级是撇清你的责任。至于你做了室主任，你总是强调你来担责任，不是你真的有责任感，而是你在反复的权衡和计算中知道，担责是利益最大化的方式。”

这次沈嘉煜无法辩驳了，李沛说中了他的心事，他所有的人设、成为主任之后的每一步都是经过反复计算的，在这其中，他想把每个人都变成自己棋盘上的棋子，来帮助自己完成宏图大志，他的利他只是一种手段，究其根本就是为了利己，“我没想到，我只是一个即兴的反应，能让你看见这么多。”

“我今天和你说这些，其实已经足够展示我的真诚了。”

沈嘉煜点了点头，李沛完全没必要说这些。沈嘉煜现在这个服务型主任的人设，其实就是分析了产品室所有人的性格特点之后得出的结论，他想要踩着他们上去，小王总的路子不可取，因为他也没有小王总的技术实力，他只能暂时放低姿态。末了，沈嘉煜笑了，“我现在知道骆七喜欢你什么了，他根本没有必要给你说他想要什么，你就能看得出来，这对一个社恐的人来说，你就是他世界里的空气，他不能没有你。”

李沛摆摆手：“骆七是骆七，你是你，你的一切都是演出来的，表演就一定有表演的逻辑，你要遵从逻辑来演，人设才能立住。但真实的人性很复杂，他不受控，人有些时候甚至不能解释自己为什么在那个时候做了那样的决定，逻辑好懂，人性是复杂的，所以我其实没有那么了解骆七，他也没有那么需要我。”

“是你当局者迷，骆七为什么会同意考虑留下来的事情？就是因为他不能没有你，即便不能和你在一起，他也要在一个有你的地方。”

“这不就是矛盾的地方？复合，不愿意；离开，不甘心。”

沈嘉煜琢磨了片刻，点点头道：“也是！我对你也是，希望你所有的剩余价值能为我所用，又希望你能用真心对我。”

李沛看着沈嘉煜鼓了鼓掌，“你这个人设调整得确实很快！”

沈嘉煜哭笑不得，李沛自始至终都是不相信他的，不论自己说什么，李沛终归是不会相信的，想要和李沛和平共处下去，最好的办法其实是只谈工作。

这样一来，对李沛是一种解脱，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沈嘉煜言归正传，和李沛说：“走吧，和方婷婷交接一下工作。”

“好。”李沛站起身，随沈嘉煜一道去了对面。

方婷婷看着李沛，她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一巴掌，她这次不能不认卯了，便带着十二分的诚意和李沛说：“对不起，沛姐，是我以前做的不对，你几次帮了我，我不领情就算了，还每次都对你恶语相向，对不起，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她说这话时，还站起来向李沛鞠了一躬。

李沛说：“没有什么对错，大家都是这么成长起来的。”

“你可不可以让我继续跟进这个项目，我不要任何名分！”方婷婷着急忙慌地说完，觉得这个词好像有点怪怪的，“就是，我想多学习学习，我可以加班来做，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就是想多了解一些！”

李沛看着方婷婷，不能不在心底叹一口气，这可真是一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人，她曾经费了多大的力气想让方婷婷多学习，自己的努力却是泥牛入海、不见踪影，如今倒是误打误撞地让方婷婷主动了起来。

骆七说：“让她跟吧，正好熟悉一下流程，我的产品也要做鉴定。”

“师父？”方婷婷哭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

“行，”李沛应下了，“先把资料都发给我吧，我安排好了和你说。”

方婷婷连连点头，继续问李沛：“明年那个全功率的数字信道电台，可不可以让我做你的软件负责人？”

李沛道：“明年的项目，明年再说吧！”

方婷婷的眼中是难掩的失落，她以为李沛拒绝了自己。

李沛提醒方婷婷：“你师父的鉴定项目一结束，他就要走，数字信道虽然给了李怀胜，但软件没人接手，你还是想想这头的事情吧！”

方婷婷怯生生地看着骆七。

骆七道：“我不太擅长教人，你得主动一些，我会给你写一个尽可能详细的方案说明，你如果有问题，可以问我，我会回答的。”

方婷婷连连点头：“谢谢师父！”

沈嘉煜松了口气，产品室的隔阂终于还是在李沛回来之后消除了大半。

只是谁都知道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张神童几乎不和沈嘉煜说话，非必要，绝不开口；吴玥也只和沈嘉煜说公事，和方婷婷则是连只言片语都没有。华通的项目一结，骆七和李沛之间再无交集，两人一天时间都说不到一句话，骆七很纠结，他知道李沛给自己留有余地，他想往前迈一步，可又碍于他觉得李沛已经有男朋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结束了华通产品的鉴定，另外一个产品又由方婷婷去盯环境试验，李沛只剩下了多频段的信道和修改程序两个工作了。她佯作修改，拖到了十一月底交付，赶上了环境鉴定试验的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