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筝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裴西很快也跟了进来。
她的目光扫过宫殿内华丽的落地窗、银质烛台、白色圆桌,最后是坐在圆桌主位上的男人。
他拥有一头耀眼的金发,半掩的金瞳沉静地正看着桌面上的资料,眼角游鱼般的细纹无损他的英俊,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的儒雅,挺括的红色制服上镶嵌着金线,看起来尊贵威严。
当他抬起金眸,略有压迫感的威严消失了,眼角细纹随着笑容舒展,看起来是一位擅长倾听和指导好长辈。
哈维尔·阿斯顿。
叶筝想起了皇帝的名字,哈维尔是一个好名字,寓意着光明和希望。
上次见到这位皇帝,还是在十四岁时的圣女册封典礼上,他接见了她,说了几句鼓励的场面话,那时十四岁的她恭谨地低着头,对这个皇帝没什么特殊的看法,心里主要记挂温简那个家伙。
可现在叶筝再次近距离看着他,心里突兀地涌上一股无法言说的厌恶,可能因为他和塞克斯长得很像吧。
“塞克斯,过来,坐到我的身边。”
“剩下的两个小朋友,你们随意坐吧,不用担心,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
皇帝喊塞克斯名字的时候还有几分威严淡漠,金眸看向另外两位少年时,放缓了语气。
这是裴西第一次见到这个帝国的主人,他的神情因为紧张而绷着,没想到皇帝的态度让他缓和了许多,他既不会像温简、基兰那样亲和到刻意的程度,同时威严中不失体谅的包容。
裴西呼出一口气,希望接下来皇帝不会询问什么为难的事情,他对于这次西区的事件没什么特殊贡献,按理来说没有召见他的理由,但裴西还是隐隐猜到了皇帝召见他的原因,一定和他的出身有关。
叶筝从善如流挑选了一个位置坐下,想起上次她来这座镜宫,是塞克斯请她帮忙治愈恢复他的记忆,她还在这里放言要给塞克斯“公正的救赎”呢。
上次来这里,没有这样大的白色圆桌,看来是皇帝特意准备的。
一般皇帝议事用的是长桌,可以彰显尊贵的主位,而圆桌是平等对话的象征,叶筝的手在圆桌下悄悄摸索着,心想皇帝这个戏台搭得有意思。
她坐在圆桌偏左的位置,正对面是裴西,上方坐着皇帝和皇太子。
久违和父亲坐在一起的皇太子看起来不大开心,说起来似乎从塞克斯在血花诡域意外觉醒记忆后,他和皇帝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这次西区之行,皇帝甚至连皇家骑士团都没有指派给他,只给他一支普通队伍。
坐在上方的中年男人合上手里的资料,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三位少年后,才慢慢开口。
“我已经从资料里大致了解过情况,不过很多细节太模糊,需要你们为我解答。”
接触了上方似有若无的目光,叶筝颔首回道:“陛下,请问吧。”
“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周芸,确认死亡了吗?”
场面一静,叶筝感觉到几道视线都望向她,看来她和周芸之间异常的联系已经被皇帝知晓了。
“陛下,据基兰所说,周芸植入了身体无法承受的龙骨,身体注定会溃散,我想西区散尽的白雾,已经告诉我们周芸的结局。”
叶筝的声音有些沉。
裴西注视着叶筝没有任何异样的面容,她的回答很好避开了自己和周芸的关系。
“我听说她的女儿因为被基兰卷进了那个残忍的实验,那位夫人才会走上如此极端的道路,真是叫人唏嘘。”
听着皇帝的感叹,叶筝的手忽地抓住了圆桌的边缘,瞧瞧这幅态度,仿佛他口中残忍的实验和他没有半点关系,可要是他不知道这个实验,塞克斯又是哪来的?
一声若有若无的冷笑声响起,坐在皇帝身旁的塞克斯哼了一声,皇帝皱眉看了他一眼,脸色冷了一瞬。
叶筝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态度,他要把希望计划和皇室彻底撇干净,这点真是不出所料。
然而中年男人下一句话,却让叶筝的神色一变。
“塞克斯,我知道你在笑什么,你觉得我虚伪,我有罪。”
中年男人沉声道。
坐在两侧的叶筝和裴西,面上同时划过一丝惊讶,看向上方的皇家父子。
“你们都和希望计划息息相关,那我就直说了,皇室一直以来都知道希望计划,塞克斯、裴西,你们都是希望计划的成果。”
裴西脸上的惊讶扩大,他注意到皇帝投向他的目光十分柔和,就像是早就知道了他的存在一样。
“但皇室并非希望计划的主导者,这是教廷负责的项目,尽管从来不会公之于众,圣女叶筝,我想你应该有所察觉。”
“皇室和教廷从来是相互制衡,共同维护帝国的稳定,我无权干涉教廷的活动。”
叶筝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只见对面的裴西忽然将手撑在了圆桌上,朝着上方问道:“陛下,我尊您为值得信赖的长辈,请恕我直言您对希望计划,其实了解得很多,对吗?”
裴西曾经在基地质问过基兰,知道了自己亲生母亲的名字,但除了一个姓名外一无所知,基兰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更多,早早死在了叶筝的手里。
“不然,塞克斯为什么和我一样都是……”裴西有些说不下去了。
塞克斯的存在证明了皇室和教廷关于希望计划曾经有过深入合作,按照基兰的说法,他曾经也是基地重点看护的成果,皇帝说不定一早就知道他,甚至比他自己还了解他。
“别把我和你这种贱民相提并论,裴西。”塞克斯冷冷出声。
“塞克斯,你身为帝国皇太子的礼仪都被狗吃了吗?”
皇帝厉声道,瞪着一脸高傲冷漠的儿子,金眸满是痛惜。
“是我当年行差踏错。”皇帝的声音低了下去,“预言里灭世的日期越来越近了,那时我年轻气盛,不甘心在我的任期内送葬这个国家。”
“当年的教皇找上了我,说他们有办法孕育一个强大的希望,我听从了他的蛊惑,我的妻子因此身亡,而我的孩子……”
“是我没有教导好他。”
皇帝转动悲伤的金眸,看了一眼身侧的塞克斯,一时沉默。
塞克斯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笑了两声,手掌用力一拍桌子,正想要起身离开,静默的室内忽然响起一道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