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儿子成年娶妻后,他是想要带着儿子接手家业,慢慢把家底露给儿子知晓的,但在看穿了儿子是个蠢货后,他越发把那些银子藏得紧了。
自去年和儿子分家,明面上家里的铺子、宅子,账上那百余两银子都归了儿子,宋盏只要了这个小院子和自己身上的十几两银子。
宋承业当初迫不及待的答应下来,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他哪知道,其实宋盏手里藏的银子都够再买几套那铺子和宅子的,他分走的家产还不足五分之一。
宋盏对儿子、孙子和没影的重孙子都失去了希望,前两年他一个老友,六十岁纳妾还得了一个老来子,宋盏便动了心思,正好有个守寡的小徐氏来铺子里干活,宋盏便瞧中了小徐氏。
小徐氏长相不如她堂姐徐氏,模样只是平平,但她聪明内秀,她堂姐只知道偷懒臭美的时候,她知道日日跟紧了家里的阿奶献殷勤,讨好了阿奶把传媳不传女的刺绣教了她些。
十几岁的时候常做了绣品去镇上卖,给自己攒下不少私房钱做嫁妆。
宋家寻儿媳的时候就是因为瞧中了小徐氏的绣技,不然那镇上多得是门当户对的女子,怎么会请媒婆去村里说亲。
要不是徐氏横叉一档子,便是宋承业蠢,靠着小徐氏嫁过来跟婆母学会刺绣的绝技,宋家的铺子也绝不可能倒闭。
小徐氏也起来了,到院里见到先前的堂姐堂姐夫,如今的继子继儿媳,完全是两厢尴尬的场面。
宋承业和徐氏只对着宋盏喊了声爹,忽略了一边的小徐氏。
小徐氏也不恼,带着家里的小丫鬟去灶房烧水,这么晚了也不好给他们喝茶,便煮了点红糖水冲蛋茶。
带着儿子和儿媳去了自己屋里,宋盏问:“这么晚了过来,有什么急事不成?”
宋承业对着他爹骂起妹妹道:“爹,你快管管你女儿吧!锦娘她竟然自己在县里开了间绣铺,当年就不该让娘亲教她刺绣,如今她开了铺子倒是抢咱家的生意替辛家挣钱了!”
宋盏听了倒没有宋承业预想的生气,反而淡淡的说:“出嫁从夫,锦娘是外嫁女,我管不到她头上,倒是你们,接手了铺子后是怎么对待她的?我是她爹,要留她在铺子里干活还得拉拢着点,你们倒好,银子越给越少,活越要越多,连那剩余的布料和丝线,还记着数量要锦娘给你们送回来。”
宋承业听了他爹的话,脸上有点挂不住,确实是他先对不住妹妹。
因为娘子说那富裕的布料丝线都值不少银子,这么多年都白给妹妹占便宜了,本来宋承业觉得无所谓,结果娘子巴拉着算盘算了下账,每年的布料丝线都快赶上妹妹拿的一半分红了,这才一下子就计较起来了。
宋承业语气没那么理直气壮了,说:“那她有不满倒是跟我说啊,怎么能一声不吭的就自己开店了,我们这刚接了一大笔生意,一个月就要交货的,这让我们临时去哪里寻绣娘去?”
宋盏倒是听说了儿子儿媳老往府城跑,倒没想到真给他们接下了活,那给府城的人家做四季衣服的活,倒是也很挣钱,只是府城又不缺绣庄,人家凭什么跟你一个镇子上的绣庄买。
府城人看县城都是乡巴佬,更别说什么清水镇了,听都没听过。
以往宋盏能把绣画卖到府城去,一是因为嫡妻的刺绣确实巧夺天工,府城都找不出来一个会这种绣技的绣娘,二是因为宋盏以前跟的少爷,还给他几分面子,介绍了不少客户给他。
宋盏虽然心里把儿子和给儿子的铺子都放弃了,但听说儿子能拿下府城的大生意,也有些欣慰,觉得宋承业还是有点可取之处的,这钻营能力倒是比自己强,便给他出主意道:“咱们镇上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绣娘,但县里还是有几个好手艺的绣娘的,我告诉你她们是谁,你多给点工钱,请她们做便是。”
“那不行啊,我接生意的时候跟人家说了是妹妹亲自绣,样品我都送去了。”宋承业愁的就是这个,早知道就不把妹妹的绣画送去了。
不过这时候他又忘了,不是宋氏的绣画,这生意他也接不下来。
宋盏本还想夸儿子一番,却没想到儿子早跟女儿把关系闹翻了,还敢打着女儿的名头去接生意,刚起的那点赞赏之心顿时灰都不剩,对着这个蠢儿子也不想再说教什么,便说:“那你寻我也没用,反正铺子是交给你了,经营得好,经营不好都是你的事。”
宋承业本来指望着他爹能去帮他压着妹妹,从小到大他跟妹妹有了矛盾都是这样,却见他爹这回不管他了,他顿时傻了眼,怨怪道:“爹你怎么能不管?妹妹生气又不是冲我,之前扣她分红她也没说跟我断亲,还不是你娶小老婆的事被她知道了,她才恨上我们!”
小徐氏端着蛋茶进来,被那句小老婆砸得一晃,手里的茶碗跌到地上碎了一地。
宋盏忙扶了小徐氏离地上的碎瓷片远一些,才对儿子呵斥道:“什么小老婆,她是你爹明媒正娶的继室,你不喊母亲我不逼你,但你嘴上放尊重点,要是再这么放肆,以后就别登我家的门!”
宋承业被宋盏训得怒火上涨,他站起来指着他爹说:“好好好!娶个小的就忘了儿子,不登就登,你家这门肮脏得很,你当谁愿意来!锦娘她跟我们断亲,你也跟我断亲,我看你就从此做个孤家寡人!”
宋承业气呼呼的拉起徐氏就走,徐氏在那屋里除了拿眼神厌恶的瞟了几眼堂妹,愣是一个字都没机会说。
等一路疾走回了自己家,被夫君松开,她才揉着胳膊问:“那现在怎么办?”
宋承业今日两处吃瘪,他不想再去妹妹家挨骂受气,便说:“咱们加钱找县城的绣娘去,反正妹妹那针法也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总有人会做的,一样的针法那些姨娘们应该也看不出谁做的。”
徐氏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便点头应了下来。
宋盏喊了丫鬟来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小心的扶着小徐氏回房,轻声安慰道:“你别把那孽障的话放在心上,莫上心莫着气,千万别气得伤了身子,如今最重要的是把肚子里的孩子平安生下来,你我都这个年纪了,怕是也难有第二个孩子了,千万要注意。”
小徐氏摸着还没显怀的肚子,平复着心绪。
她当年被堂姐抢了好婚事,后来家里给她寻了个农家的独子,那人家田地多,日子倒也好过,家里请了佃户也不需要自家人下地干活。
她前夫一直在镇上的书院里念书,虽没考得功名,但瞧着也是个不错的亲事。
只是嫁过去数十年,前夫与她同房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是女子,不好主动求欢,但一直没有身孕,日日被婆母指着鼻子骂,骂得急了她也曾不顾羞涩,主动在前夫放假回家时脱衣痴缠,却被前夫冷着脸推开,指责她不知廉耻。
后来前夫去世,她顶着不能生育的名头回了娘家,跟哥嫂过日子,遭嫂子白眼,没有办法才出门做活。
这肚子里的孩子,对她的重要性非同一般。
之前小徐氏日日在屋里钻研刺绣,宋盏手里还留了些嫡妻的绣画,又重金收购了几本刺绣针法的书,都拿出来给小徐氏观摩学习,还常常请县里几个知名的绣娘来教小徐氏。
宋盏虽然是把铺子给了大儿子,却没绝了再开绣铺的心思,以前因着手里没本钱才从府城来了镇上开店,如今手里本钱多了,他本就计划带小徐氏去府城再盘个铺子,只是小徐氏虽有天资,但手艺还算不得出众,便想先让她好生学一学。
却没想到,被传闲话说难生养的小徐氏,这么快就怀上了孩子,宋盏才放慢了计划,近日都让小徐氏好好养身子,什么活都不让她做了,只等着平安生下孩子再说其他。
娘家的污糟事,宋氏都不知晓,自那日后那兄嫂没再来过,宋氏也就不把他们放在心上,只忙着做那件昂贵的绣裙。
那日齐萱娘瞧中的是她绣棚上练手做的蝴蝶采花,要做到衣裙上,若只是大片的复制过来,虽也好看,但宋氏觉得不够惊艳。
毕竟是收了人家十两银子的高价,寻常做这么一套重工刺绣的衣裙,也就三到五两银子罢了。
想着客人是要在花朝节的赏花会上穿,宋氏便想着要怎么让客人穿上这身衣裙在众人间脱颖而出。
宋氏认为衣裳要贴合穿戴者的形象气质,这样才能相辅相成,而不是一味追求华美,只见衣裳不见人。
听客人说她的妹妹身量不高,娇小玲珑,皮肤白皙,性格古灵精怪。
宋氏便特意选了浅色的绸布做底,在上面绣满百花,摊平了瞧好似一座花园开在了裙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