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备大人虽是武官,可也是读过几年书的,不是什么蠢人,听到辛长平这话,他脸色一变,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问:“你可有证据?”
辛长平把徐氏说的藏账本之地告知了守备大人,又说:“定金的银票是从大人府上账房领出的,应都有记录,时日尚短,那管事不一定把银票花销了出去,说不得还能找到。”
守备大人冷着脸喊进来两个亲兵,交待他们一个带人去潍县找账本,一个带人去搜那个管事的家。
他不好扣着府尹大人和潍县县令,便将他们送出了守备府,只留下辛长平说:“你便待在这里,等我的人查证完了,若是所言为实,明日判决还是按书契所写,但其余的钱不用补了,你直接带那二人走,若所言为虚,你便去牢狱里与那二人作伴。”
64 ? 第 64 章
辛长平在守备府的待客厅里坐了快三个时辰。
守备大人走前嘴里说得严重, 但他家的仆人一直隔段时间就来替辛长平添茶续水,中间还几次来询问辛长平是否需要去净室,等到了饭点还用食盒送来了一荤二素的饭食。
辛长平刚把食盒里的饭菜吃完, 守备大人又冷着一张脸回到了这间待客厅, 见到吃得干干净净的食盒, 他瞟了一眼辛长平说:“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辛长平放下筷子起身朝守备大人致谢道:“多谢大人体恤。”
【&月眠&$&cc&】
守备大人让家仆收走了食盒,在辛长平对面坐下,见辛长平还站着,又压手示意辛长平坐下, 然后才说:“账本找到了,那管事家里也翻出了那七十两银子。”
辛长平听完心里也安心了些, 只是没吭声,恭敬的等着守备大人接下来的话。
守备大人冷笑一声道:“还得多谢你这大舅子, 替我找出家里的硕鼠, 一个小管事, 家里的藏银比我这个守备的私库还多。”
守备大人家里的账是他嫡妻在管,明面上的俸禄,和人情往来收受的财物都在公中的账上,只有他在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他才能偷偷截留下来放进私库里花用, 平时偷着给美妾们些银钱,买些首饰。
没想到今日亲兵去搜查那管事的家里, 竟然搜出了近千两银子, 亲兵吓了一跳,忙先派了一个手下回来和守备大人禀报。
守备大人的脸色极难看, 他堂堂一府守备, 靠着洗劫境内的山匪, 才抠抠搜搜的攒了几百两的私房银子,他家一个小管事竟然比他还有钱!
再一想,一个小管事就能贪了这么些银子,家里其余的管事呢?守备大人当即下令让所有的亲兵一块儿出动,把家里所有的大小管事连着管家一起全搜查了一遍。
最后搜出来的银子比守备府的府库还富裕。
守备夫人被家里的管事娘子们抱着腿哭求,怒气冲冲的跑来寻守备大人,说:“就为了你那三个小妾的几身衣服,你就这么大动干戈,家里的管事都是我提上来的,你这是打我的脸呢?怪我薄待了你的小心肝们?”
守备大人不语,只是踹了一脚装银子的大木箱,点了点桌上装银票的木匣子。
守备夫人点了点银票,又伸手去木箱子里扒拉几下,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讪笑着说:“还是夫君英明神武,明察秋毫。”
拍完马屁她连忙自己抱紧了木匣子,又招呼跟着的丫鬟仆人:“快把箱子抬上,抬回账房里入账,对了,把那几个管事娘子都给我捆起来,等我回去了再处理她们!”
守备大人见娘子走远了,拍了拍胸口藏起的银票压压惊,这才有功夫去寻被他强留在府里的那个秀才。
辛长平瞧着守备大人的脸色,见他虽板着脸,眼里却无一丝怒气,反而藏着一丝欣喜。
府城到潍县来回一趟若是骑马也就一个多时辰,搜一个小管事的家更是用不了一个时辰,想来守备府的大小管事应该都遭了殃,而守备大人的荷包应该也吃饱了不少。
辛长平便躬身说道:“大人,我那大舅子之罪责是咎由自取,哪里敢当您一句谢,他们胆大妄为竟然敢以次充好糊弄您,书契如何签的自然便该如何赔偿。”
守备大人见辛长平说话有理有据,面相也是正直开阔之人,倒有些奇怪他怎么会和那等小人行径的人做郎舅,正好现在心情愉悦,便问:“我瞧你和你那大舅子可不像一路人,可是你家中娘子逼迫你来替她兄弟奔走?这后宅无知妇人,也不怕把你陷了进去,我若是那蛮横不讲理的,把你也投了牢狱,她倒是何处哭去?”
“守备大人自来了东安府,御下森严,对治下百姓秋毫无犯,还屡屡替百姓扫清境内山匪,东安百姓都知大人爱民如子,如何会怕大人。”辛长平先拍了守备大人几句马屁。
守备大人听得面色发红,他屡次打山匪都是因为荷包渐空,讪笑一声摆手说道:“哪里哪里,职责所在,职责所在。”
拍完了马屁,辛长平再才出言解释道:“我们两家早已断亲,只是他二人突然被下牢狱,家中铺子宅子被封,一双侄儿侄女年纪尚幼无处可去,亦不知发生何事,这才找上门来,我娘子顾念孩子,才让我去府城探听情况,本来知道他们做下何事,并不愿管他们,按书契赔偿,不够数的便让他们做苦力便是,只是孩子们都是懂事之辈,怎会眼见爹娘受苦,定得被他们拖累一生,既得知了其中涉及阴阳契约的隐情,末官才不得不斗胆和您禀报。”
谁家没有些糟心的亲戚,便是守备大人,府中妻妾家里的兄弟也有那不着调还老要自己替他们擦屁股的。
守备大人跟辛长平起了些同病相怜之情,拍拍辛长平的肩膀说:“你娘子倒是明事理的,可惜摊上这么个兄长,你们顾忌他拖累孩子,他自己倒是没甚么顾忌,此次要是不吃个狠教训,以后也长不了记性,你今日也算是帮了我一把,替我抓出了家里的蛀虫挽回了银钱的损失,我也来帮你一把。”
辛长平忙躬身请教:“求大人指点。”
守备大人笑着说:“明相大人曾说过,一个人若是偷奸耍滑成性,那定是苦吃少了,该送他去劳动改造,先前我不是答应你要是所言为实,便只收了你大舅子的铺子宅子,不要他再补银子么,这话你不要跟他们说,待会你去牢狱里见他们,只说明日判决文书判他们缴纳一千二百两罚银,因书契作假,到时候只需缴纳六百两,铺子和宅子连着搜出的几十两银子,一起抵扣五百两,剩余一百两他们掏不出来,男的去军营做苦力,女的去缝被服,一年抵消十两银子,等他们瞧着真心改过了,我再通知你来领人,到时候就说欠的银子他们出去了也得挣钱还你,就他们这不靠谱的性子,孩子是指望不上他们的,到时候他们还的钱你便收了偷偷给了孩子便是。”
辛长平心里自然也愿意让舅兄吃点教训,在守备大人头上都敢玩弄虚作假这一套,要不是自成帝改革军制之后,武官管理制度森严,便是再大的官职都严令禁止乱杀无辜,就他们这行为要是在以前,这会儿怕是头颅都拼不回来了。
辛长平便连连点头应道:“大人所言甚是有道理,多谢大人相帮。”
辛长平吃饱喝足的从守备府出来,拿着守备大人给的手令去守备府的牢狱见宋承业和徐氏。
朱书吏的姐夫见辛长平拿着守备大人亲书的手令,脸色几番变幻,一改之前的傲气,笑得脸如菊花满是亲近的样子说道:“倒是我眼拙了,兄弟你竟是有大来头之人。”
说完还掏出之前收的五两银子非要还给辛长平。
辛长平自然不会要,当初送礼托人办事,哪有事办成了再把礼收回来的道理,忙说:“大人客气了,我哪有什么大来头,若不是大人前几日愿意行方便,如今我们还似没头苍蝇乱串,找不着门路呢。”
见辛长平是真心不要,朱书吏的姐夫才放心的收下银子,亲自带着他去见宋承业他们。
宋承业与徐氏这几日得了照应,每日的饭食好歹没有馊味了,每日还有一小盆清水能擦脸洗手漱口,看起来比上回要干净许多。
见着辛长平再次进来,徐氏忙往他身后搜寻儿子的身影,见半天没出现,才失望的垂下眼说:“耀哥儿今天没来呀。”
“耀哥儿一个孩子,这牢狱是个什么好地方么,老进来做什么?”宋承业瞪了徐氏一眼,然后扭头对着辛长平笑脸相迎,说:“妹夫,可有什么好消息?听说明日我们就要上堂了。”
辛长平按着守备大人的话交待了他们,宋承业和徐氏听说不用他们在堂上再揭穿管事的行径,皆是松了一口气。
这两人虽出入了两回守备府,但只见过些管事、下人,只徐氏带人去量身时见过几位姨娘,可姨娘们并不把徐氏放在眼里,连话都不曾和她说过,只自顾的交待管事盯好了她们的衣裙不许出纰漏。
自前几日得了辛长平的主意,虽知道只有这般才能救自己,可还是内心惴惴不安,今日一早听说明日要开堂,二人都紧绷了一天,反复的演练明日在堂上要如何出言分辩。
如今放下了心,宋承业又有了心思琢磨,他看着辛长平小心的问:“妹夫,这只差一百两了,你们能不能先替我们凑一凑,这去军营做苦力我们哪里熬得住,而且一年才能抵消十两银子,我们便是在外面随便找个活干,也不止挣这么点银钱,你放心,我们出去了定然会还钱给你们的。”
徐氏也是眼珠活动,心想公爹那老头子可是带了不少银子跑了,要是他们进了军营关上十年,老头子儿子女儿都得生下好几个了,到时候谁知道还能争回几分家产来,便忙跟着求道:“是啊妹夫,你帮帮我们,若是难凑齐,帮着去我娘家问问,应该也能拿出一些来。”
辛长平一见他们这样,便觉得守备大人说得真是没错,看他们这样子这次要是轻松脱困,定然是一点教训都不长的,他便故意板起脸冷冷的说:“我家里有几分家底,舅兄难道不比我还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