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愣了一下,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也像个学生:“你打错了,这不是蒋峤西的号码。”

林樱桃忽然屏住呼吸。

“他……他留了这个号码给我……”林樱桃心虚道,“你是他的朋友吗?”

“朋友?好像可以勉强这么说,”对方随意道,“你是?”

林樱桃说:“我……我是他家教课的学生,他的书落在我家了,因为我……我明天要去旅游,所以今天想把书给他!”

“好啊,”那房东说,“那你拿过来,放到楼下就行了。”

林樱桃一下子从长椅上站起来了:“可以告诉我一下详细地址吗?”

地铁里冷风飕飕的。林樱桃站在自己箱子边,不自觉抱住自己的手臂。她觉得好冷,很难受,可一想到接下来很快就能见到蒋峤西,她又能忍耐,她可以坚持到地铁到站。

林樱桃循着地址走下坡道。她已经走出地铁站了,可很奇怪,她的手臂还是发冷。林樱桃觉得她应该再买一瓶水喝,她有点头晕,可能是真中暑了。她低头把背包放在箱子上,忍着晕眩,从里面拿出一本奥数书来。

这是她从家里拿来的,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拿。也许这是一个证明,证明林樱桃这三年里遵守了蒋峤西的要求,一直都没有忘记他。

走到那座老式公寓楼下,林樱桃想把箱子提上台阶,却一低头险些栽下去了。

“你好,请问蒋峤西住在几楼几户?”她问。

管理员是个年轻男人,看上去是上学之余,闲暇时在这里打工的。他抬头看了林樱桃一眼:“你是?”

林樱桃蹙眉道:“我刚刚给……”她拿出手机,找房东的电话号码,“我刚刚给他打过了电话,是他让我过来的。”

管理员不为所动,用港式普通话说:“你有卡你就刷卡进入,不然我们这里不允许进。”

林樱桃坐在公寓那条向上的长长的台阶下面,箱子搁在脚边,她抱着背包,努力撑着发沉的额头,给那个房东打电话。房东说:“你把书放在楼下就可以了。”

林樱桃说:“我想要见到他本人。”

那房东突然笑了笑。

“你知道为什么蒋峤西总是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你们吗,”他来了一句,“因为像你这样的女学生实在太多太多了。”

林樱桃愣了愣。

“你能说慢一点吗。”她说。

“什么?”

“我没有听清楚。”林樱桃老实说。

那房东轻声道:“宝贝,不要在楼前等了。你蒋老师可能要凌晨才回来,他不一定会在医院和学校待到几点,也可能在别的学生家打工。乖乖回家,回你爸爸妈妈身边吧。”

通话结束了,林樱桃却没有意识到。她的额头沉沉地搭下去了,她浑身发冷,脚尖不自觉靠在了一起。

时不时有人通过身后的大门,从林樱桃身边走过去。她的裙摆搭在台阶上,被人踩到了,对方忙说 sorry,林樱桃也没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小伙伴们,今天写得比较晚,本来计划这一章前半是樱桃,后半是蒋峤西,结果前半写完已经三千多字已经是这个时间了,明天去外地写后半吧。

下一章就会相遇了。

☆、第 57 章

国庆假期, 下午四点,蒋峤西离开了位于尖沙咀的学生的家, 学生家长在他出门前问, 明年年初的寒假是否还能过来上课:“她不喜欢奥数常规班和补习社的辅导老师,一定要我们请蒋老师明年继续教她数学。”

蒋峤西接过了薪水, 揣进兜里,抱歉道:“我之后没有时间了。”

他的声音里惯有一种低低的磁性,语气也轻, 透着冷,而这冷又是温和的,是叫人很难挑剔的。

好像他这人只不过天生情感比较稀薄,才使人无法继续与他继续拉近距离,他并不冷漠, 只是有点优等生的傲气。从他自己一个人时的模样来看, 怎么都不像一个家境不好, 只能出卖时间做家教打工的港大生。

蒋峤西背了个书包,手里提着一兜学生家长临别时送给他的糖心苹果。他坐上荃湾线,一群曲棍球社的大学生坐到他旁边的空座位上。当列车行过长长的隧道, 蒋峤西望向了窗外,却看不到什么, 只能听到同龄人在身边笑。

下车了, 蒋峤西从手中袋子里拿了两颗苹果出来,塞进书包里。太古广场站满是游客,他经过身边拥堵的购物人潮, 前往巴士站。

游客手里提的纸袋是红色,从 Chanel 到 Salvatore Ferraga.mo。

蒋峤西提着那兜苹果坐上了城巴。他低头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从书包里拿出几张订好的PPT,这是他之前因为打工缺课的讲义。十几分钟,他看完了,把讲义收起来。他站起来快速下车。

快三年了,三年,蒋峤西天天走进医院病房楼的大门。走廊里,几个小孩子正在嘻嘻哈哈地奔跑玩耍。蒋峤西停在病房门口,正好看到护工在给堂哥翻身叩背。堂嫂见他来了,放下盆子,蒋峤西把苹果递给她,蒋峤西转头看了一眼隔壁空荡荡的床位:“他们走了?”

“被小儿子接回家看护去了。”堂嫂说。

趁堂嫂在屋里忙碌的功夫,蒋峤西去结账了。医院规定每五天结账一次,单据打出来,房费、针药费、检查费、治疗费……每一项都细细罗列得非常清楚,蒋峤西低头粗略检查过了,他解下书包,拿出钱夹,把里面的现金掏出来付账。

等回到病房,蒋峤西把裤兜里刚刚拿到手的一笔薪水放在堂哥病床的桌前,用盛着冰毛巾的饭盒压住。他手扶在病床边的架子上,问:“哥,你今天心情好吗?”

堂哥已经结束了这个时段的翻身叩背,他仰躺着,口鼻连接着饲喂管、氧气管,他的身体瘦骨嶙峋,让病服凹陷下去,他的脸颊也是凹陷的,不过才三十六岁,昔日的银行家头发花白、稀疏,应该理发了。

他一双眼睛睁着,眼窝深陷,眼珠湿润得厉害。他的目光挪过来,聚焦在蒋峤西脸上。他把眼缓缓慢慢地,朝他眨了一下。

蒋峤西伸手去握堂哥的手,近三年的卧床让这个男人的手背皮肤松弛得如同褶皱的宣纸。手关节也是软的,在蒋峤西手里,没有力量。小时候,这双手常在体面的衬衫袖口外面握住方向盘,那时候堂哥读大四,他每天兴奋地离开中环,开车去接小他十六岁的蒋峤西放学回家。堂哥高高地坐在驾驶座上,他眉飞色舞地对蒋峤西描述着那么多,顾不上小堂弟其实是连一句都听不懂的。蒋峤西只是看着他,望着夕阳在车前窗留下的金色圆弧,那一幕的印象过于深了,蒋峤西很多年后还有这样的印象:我也要成为像堂哥一样的人。

蒋峤西坐在病房外头的长椅上,拆开书包里头的文件夹,低头继续看PPT。堂嫂回来了,拿洗好的苹果递给他。蒋峤西拧开水杯,去接满了水,他用笔在纸上记一些内容。堂嫂又过来了,要把床头那叠钱还给他。

“我用不着。”蒋峤西抬头看着她。

“你是大学生正是花钱的时候,你怎么会用不着”堂嫂皱眉道。

蒋峤西说:“用到我再找你拿。”

堂嫂说:“你不会自己记账?”

蒋峤西理所当然道:“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