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1 / 1)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寒笙饿得眼冒金星,哪里还等得了,立时跑出门去。

寿梅瞧见了,吩咐小内侍跟上:“远远跟着就好,别让她寻了短见。”

宫女自戕是大罪,连坐其家,等闲不敢。可这位寒笙姑娘被皇上宠坏了,谁的账都不买,天知道受辱之后会做出什么。

闹出人命总是不美。

寒笙当然不会傻到寻短见,她一路朝南跑去,跑到九州清晏时几乎晕厥。

用午膳的时辰,皇上去了后殿。

皇后起身,准备侍膳,皇上却道:“别麻烦了,坐下一起用吧。”

皇后才坐下,听皇上话锋一转:“朕记得苏氏和魏氏都曾在你身边学规矩,学成之后谨守妇德,柔婉沉静,好似两朵解语花。怎么轮到西林觉罗氏就变了,才到含韵斋便打人,把人打得遍体鳞伤,损了容颜。”

皇后觑着皇上的神情,龙脸上丝毫未见怒色,细看仿佛还有点小兴奋,便知道寒笙去告状了,但皇上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有动怒,甚至可能被鄂婉吊起了胃口。

“哦?有这事?”

皇后见问停箸,面对皇上:“是昨天发生的吗?鄂嫔今日请安并未提及,皇上不说,臣妾还不知道呢!”

顿了顿又道:“鄂嫔在臣妾处学规矩,时间不是最长的,却是最懂事的,人也沉稳。皇上若不信,可随意叫人来问,连永琮也很有些离不开她呢。如此懂事沉稳的一个人,为何到含韵斋才半日就性情大变?”

见皇上唇角抽了抽,皇后不动声色继续说:“可见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句话不假。”

乾隆注视着皇后的眼睛,没想到皇后竟然装不知情。

皇后从来不是这样的,与那个死丫头相处久了,也变得狡猾起来。

昨日李玉从含韵斋回来禀报此事,他懒得管,便让人将消息放出去,以为皇后知道了,肯定会插手。

毕竟是后宫的事,理应皇后出面。

结果消息是放出去了,六宫皆知,皇后却没管,放任寒笙跑到他面前发疯。

“是啊,这几年咸福宫是有些乱。”

乾隆亲自给皇后夹了一筷子荷香酥鱼说:“前朝事多,皇后也该为朕分忧,出手管一管了。”

皇后盯着黄釉瓷碟里那一块鱼肚肉,并没动筷,而是为难道:“寒笙是哲悯皇贵妃的堂妹,皇上放在心尖上的人,臣妾理应体恤她的思姐之心,和身为宫女的不容易,实在不忍苛责。”

“再说鄂嫔曾在臣妾身边学规矩,出了这样的事,臣妾理应避嫌,还请皇上拨冗处置吧。”

多年前自己敲打皇后的话,如回旋镖一般正中眉心,乾隆脸上有些挂不住:“此事也不全是寒笙的错,难道鄂嫔把人打成那样,就没有半点过错?”

皇后不慌不忙跪下请罪,淡声说:“臣妾教导无方,请皇上责罚。”

乾隆没有叫起,而是看着皇后的发顶问:“昭华,你还在怨朕?”

皇后身子轻颤,很快恢复平静:“臣妾从未怨过皇上,是皇上在怨臣妾。皇上怨臣妾不管寒哲死活,在她临盆当日带高氏去太后宫中侍疾,以致太医来迟,母女俱亡。”

这些话藏在心里多少年了,皇上不问,她也不会说。

慎春服侍在侧,早吓傻了竟忘记退下。

听皇后终于说出心中委屈,她立刻跪下道:“皇上,哲悯皇贵妃临盆那日,先帝病重,太医都在养心殿,无暇他顾。太后得知此事晕倒,皇后娘娘分身乏术,只得留下纯贵妃和嘉嫔在潜邸看顾哲悯皇贵妃,带着高贵妃匆匆赶去景仁宫侍疾。那日奴婢跟过去伺候,景仁宫也传不来太医,还是皇后娘娘壮着胆子掐了太后的人中,才让太后悠悠醒转。”

当时乾隆本人就在养心殿,比谁都清楚情况有多紧急。

可回到潜邸,看见浑身是血早已没有了温度的寒哲,和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他内疚、愤怒、焦虑,却不知该怪谁。

当时景仁宫都传不来太医,更何况是他的潜邸。

罢了,到底是他迁怒了皇后。

乾隆将皇后扶起,揽她入怀:“是朕不好,辜负了寒哲,也对不住你。”

多年心结解开,皇后再难克制,伏在皇上怀中压抑痛哭。

午睡醒来,发现皇上仍在身边,皇后红了脸,趴在皇上枕边问:“含韵斋的事,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乾隆偏头看皇后:“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都听你的。”

皇后想一想说:“寒笙不敬主位,以下犯上,已然受到惩罚。鄂嫔打人,下手太重,罚抄《女戒》一遍。”

“《女戒》才多少字,只罚抄一遍是不是太轻了?”乾隆抬手将皇后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

皇后莞尔:“臣妾就说臣妾该避嫌,那皇上说罚多少遍合适?”

乾隆沉吟:“看在皇后面上,抄两遍吧,但要字迹工整。”

一遍和两遍有很大区别吗,皇后看破不说破,又问:“鄂嫔还未侍寝便已封嫔,后宫多有不服,皇上打算何时让她侍寝?”

乾隆哼一声,别开眼:“她为何进宫,你想必也猜到了,朕怎么可能让鄂尔泰那个老匹夫的奸计得逞,给西林觉罗家诞育皇嗣的资格!”

人还没侍寝呢,皇上都想到皇嗣了,是不是太早了一些,皇后苦笑。

乾隆无奈闭了闭眼,痛骂鄂尔泰:“三年那一次大选,朕看见西林觉罗氏就知道鄂尔泰在想什么,所以撂了她的牌子。七年之后,要不是傅恒痴恋于她,非要娶她过门,朕何至于留人在身边!”

皇后在心里撇撇嘴:“是是是,都是傅恒的错,皇上才不会被美色所惑。”

随即话锋一转:“鄂嫔是皇上的妃嫔,皇上也不必委屈自己。不想让她生孩子大可循养心殿后头围房的例,或赏避子汤,或让司寝嬷嬷解决,也是一样的。”

乾隆转头看皇后,似乎不敢相信如此残忍的话会从皇后口中说出。

鄂婉不是皇后的心肝宝贝么?

嘴上却道:“凡事都有万一,且鄂嫔诡计多端,从不按常理出牌,还是谨慎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