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事后弄脏了龙袍,还是没能瞒住。
“婉儿,婉儿?”
鄂婉日夜侍寝,此时早已精疲力尽,只想睡觉回血。奈何男人一早上朝,回来继续折腾,仍旧不知疲倦,非要拉着她说话。
见她不理,就一直亲她,某处又被亲出火来,蠢蠢欲动。
鄂婉不情不愿醒转,哑着声音回应,听他气人道:“大约是你从前把朕气狠了,朕每次生气,都想折腾你,看你难耐求饶。”
这个习惯不能有,鄂婉立刻被吓得清醒了,问他出了什么事。
乾隆也没避讳,把张廷玉倚老卖老在早朝上发疯的事说了,最后问:“你说朕该拿他怎么办?”
留着继续党争不断,妨碍他下一步的动作。放人离开,就得立字据,被对方拿捏。
鄂婉眨眨眼,伸手搂男人的脖子,想把脸蹭上去。男人却拿开她的手,把身上的龙袍脱了,才将人揽入怀中抱紧。
原来他知道龙袍扎人啊,刚才故意那样对她……鄂婉气得捶他后背,男人得逞般地低笑,轻声赔罪哄人。
等气氛好了,鄂婉才贴着他的心窝开口:“张廷玉谨慎一生,未必敢倚老卖老要挟皇上,多半是老糊涂了,皇上何苦跟他置气。”
张廷玉是伯祖父的老对手了,鄂婉不了解前朝政事,在伯祖父病床前侍疾那段时间,倒是没少听他说起张廷玉。
今日有资格上早朝的,哪一个不是人精,还有不少张党中人,他们对张廷玉的了解,恐怕比自己多得多。
一生谨慎的人,忽然张扬起来,不是疯了,便是老了。
所谓老小孩,便是这么来的。
若皇上当真与他计较,只会让人觉得寡恩,不够体恤老臣。
见男人静静听着,半天不言语,鄂婉又道:“来日他没了,皇上也要下旨给他配享太庙的哀荣,不如随了他的心愿,现在就给他好了。”
早晚的事,现在办更显得皇上大度。
乾隆一边听鄂婉说话,一边细品她的心声,只觉不可思议:“张廷玉是鄂尔泰的死对头,鄂党倒台之后,张党也没少给鄂党小鞋穿,你竟然肯为张廷玉求情?”
党争太复杂,鄂婉压根儿没心情理会。据她所知,张党只针对鄂党中人,并没有为难西林觉罗家。
而鄂婉想要维护的,从来不是鄂党,只有自己的家和亲人。
原来是这样,乾隆低头亲吻鄂婉发顶,不等她回答,已然道:“罢了,就给他一道圣旨。”
乾隆十四年冬,乾隆应张廷玉之请颁下手诏,并赐下御诗,许他死后配享太庙的恩典。
“吾非尧舜谁皋契,汗简评论且听伊。”
张廷玉念着御诗最后一句,额上冒汗:“皇上说他并非尧舜,我也不是皋、契那样的贤臣,就不必理会史书工笔了。”
“父亲,你已然得到了想要的恩典,不如借此机会退下来,让身边的人都散了吧。”张若澄这些年在南书房行走,深知党争误国。
鄂尔泰病逝之后,鄂党群龙无首,犹如一盘散沙。不管那些人如何鼓动,西林觉罗家的人只求自保,再不肯出头。
如今父亲致仕,告老还乡,却将张党托付给得意门生,半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令张*若澄非常忧心。
张廷玉抚过御诗的手,微微颤抖,声音苍老干涩:“张广泗回来了,鄂党就不会倒。鄂党不倒,张党如何能倒?鄂尔泰能平稳退下来,保住西林觉罗家,是因为他送进宫的人得力,拢得住皇上的心,拴住了皇上的手。不然你以为咱们这位皇上会轻易放过西林觉罗家的人?”
“我不是没想过走鄂尔泰的路,平稳退下来,任张党自生自灭,只保住咱们张氏一族就算了。”
张廷玉边说边摇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没有鄂尔泰的眼光,也没有他的成算。咱们送进宫的人比贵妃更像已故的哲悯皇贵妃,奈何皇上根本不买账。我若不在致仕之前把一切都安排好,别说依附在我身边的人,便是我自己都难逃清算。”
有了鄂党的教训,张若澄相信皇上会清算张党,却不信会连坐父亲和张家。
不管他怎样劝说,都无法打消父亲对皇上的猜忌,到最后还被父亲安排了一个差事:“天冷了,我喘得厉害,你明日进宫替我向皇上谢恩吧。”
张若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皇上给了您天大的恩典,您怎么能让我代替谢恩?”
刚才还猜忌皇上,说皇上的心胸不如先帝宽广,总把自己置于社稷之前,怎么遇上事全变了?
若皇上当真如父亲所说一般心胸狭窄,见他代父谢恩,恐怕会将来之不易的恩典收回吧。
父亲老神在在盯着那首御诗,冷哼一声:“御诗里说得明白,配享太庙的恩典是先帝给的,并非当今,我为何要去谢恩,有你代替足够了。等我百年之后,自会去地底下给先帝磕头。”
何止配享太庙,他这一生的荣宠都是先帝给的,到了当今这里,屁都不是。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当今在御诗里暗讽他德不配位,难道他还要腆脸进宫谢恩吗?
翌日,张若澄战战兢兢进宫,好巧不巧在南书房门外遇见了鄂婉。
今年是他进宫当差的第四个念头了,还是第一次在皇宫看见鄂婉。
相比四年前,鄂婉身量高挑了一些,人也丰腴了,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举手投足仍然保持着少女时的灵动。
张若澄家中也有姊妹,深知女子婚前婚后的变化,可鄂婉似乎在变化之外。
她此时身披月白云锦斗篷,没有带兜帽,脸被兜帽上的风毛衬得欺霜赛雪。大约是走得急了,颊边透出淡粉,额上隐约见了薄汗。
怀中抱着一大束红梅,兴冲冲朝这边走来。身后跟着两个宫女,一个抱着素雅的松石绿釉梅瓶,另一个抱着富丽的娇黄釉刻云龙纹梅瓶,脸上带笑,喜气洋洋。
鄂婉看见他,微微吃惊:“张大人来得好早。”
张若澄慌忙收回打量的目光,垂眼给贵妃行礼,连声说着不敢。
想起当年白塔上的画作,鄂婉笑起来,声音轻快:“我与大人也算旧相识,大人何必如此拘束。”
低头看自己怀中红梅,含笑解释:“昨儿皇上说御花园里的早梅开花了,让我折几枝插瓶。我贪心折多了,便想着送一些来给皇上观赏。眼下宫门才开,时辰尚早,不想在这里遇见了大人。”
巧妙解释了她为何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