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动手,正是最好的时机。”

崇德帝称病罢朝,朝中之事大多交由东宫决断,谢郁棠说是被留在内殿侍疾,但她每次过去崇德帝都已被魏公公伺候着喝完了药,她便也只做未觉,崇德帝要说话她便陪着说说话,崇德帝精神好了想下下棋她便陪着下下棋,每日中道有大半时间待在崇德帝眼皮底下。

她所住的偏殿明里暗里不少禁军守卫,问起郭守贞便说只是宫中正常轮守,按照谢郁棠以往脾气哪肯信这等鬼话,如今倒是只点点头,便合了屋门回去歇着了。

郭守贞心中暗忖,倒也是个能忍的。

宫中过了春分便不再点地龙,夜里下了场雨,屋中寒凉得厉害,谢郁棠翻了个身,被子滑下半截,寒意顺着被子掀开的缝灌进来。谢郁棠皱了皱眉,想叫人将屋里炭火点上,朦胧中,一双手替她将衾被拉了上来,一点点仔细掖好,正要收回手时,榻上背对着他的人突然一个翻身,瞬间扣住他的手腕。

那双手干燥温暖,腕上戴着赤玉手镯,底下压着一枚小小的朱砂月牙。

谢郁棠视线在他身上的太监服上过了一圈,最后缓缓落到那张冷艳的脸上:“果然是你。”

“地龙已经开了,屋内很快便会热起来。”苏戮保持着弯腰躬身的姿势,微微勾着唇角,任她扣着。

谢郁棠握着他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暖?”

因着休习的功法,苏戮的体温一直比常人略低。

青年没想到她第一个问题是这个,低低笑了声:“怕雨夜寒凉冷到主人,进来前先去烤了火。”顿了顿,他问的很坦然,“一月未见,阿眠可有想我?”

谢郁棠不用想便知定是他放心不下,一路追了过来,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混入了禁军队伍,前几日那个倒茶的小太监想必便是他。

谢郁棠不认同地皱眉:“你别忘了你还兼着演武司司主一职,混在禁军之中,就不怕被发现?”

“放心。”他指了指怀中掏出一角的人皮面具,“我变了样貌声音,行走坐卧的样子也有不同,不会被发现的。”

谢郁棠又道:“北戎政局初定,你离开了,朝堂怎么办?”

苏戮既然来了,便自然都有安排,谢十一不但善匿行踪,于模仿易容一道亦是精深,苏戮那张人皮面具便是出自他之手。

“不然我那些烧灯继昼,昼夜不断批改奏折的日子算什么?”

总不能算他勤奋吧。

那些棘手的,不得不解决的事都解决了,该敲打的敲打过,该提点的提点过,现在有谢十一扮成他的样子,再加上沉稳老道的谢七坐镇,若再镇不住场子那谢氏暗卫的名声也不用要了,收拾收拾放羊去吧。

谢郁棠走前留足了驭灵引的解药,就是不知下次再见是何时,又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苏戮知她心中所想,一面安抚她,一面不动声色做好了所有安排。

他垂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用类似哄诱的低哑气声道:“等此间事了,主人怎么罚我都行。”

他安排周密,方方面面的细节都考虑到了,顶着违逆之名再一脚踏入这泥潭,不过是因为她。

不想让她有任何闪失。

不愿在安全的地方等待结果。

想和她一起。

想护她周全。

就算粉身碎骨永堕无间亦不回头。

一股说不清的暖意自心底缓缓蔓延,随着每一次心脏的跳动抵达四肢百骸。

谢郁棠不觉抓紧了他的手,腕上的赤玉镯子撞上指尖,发出一声极轻的脆响。

“主人还

说我,您一回来就有老相好投怀送抱。”青年目光在她素净的指间停了一瞬,“用镯子把我锁住,自己却把戒指摘了。”

他声调还算平淡,可尾音却含着委屈,猫尾巴尖儿似的勾人。

“老相好”三个字听得谢郁棠额头青筋直跳,觉得自己像给家中娇妻信誓旦旦保证没喝花酒的男人:“你那个扳指太过招摇,老头子还没咽气呢。”

事实上,她出了北戎的金帐穹宫就把扳指摘了,崇德帝不知她开启了曹墉的密室尚且如此疑她,若再瞧见她的扳指比自己还好,不得发疯。

谢郁棠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抓住他的手抚上自己脖颈。

苏戮的呼吸一下乱了。

从来都是自己的脖颈被谢郁棠掌控,这是第一次,他的指尖触上她的。

触感比想象中还要好。

似一滴露水沿着海棠花瓣滑下。

谢郁棠握住他轻颤的指尖一寸寸向下。

肌肤下的脉搏跳动着,每一下,都撞到他心尖上。

她穿着雪白中衣,引着那玉白的指尖滑到领口处,轻轻一勾,一根红绳缀着的扳指被勾了出来。

刺目的红衬着雪白的肤,苏戮缓慢地眨了下眼,喉结滚了滚,用最大的克制消化着这太超过的视觉冲击。

她竟将扳指用红绳穿了缀在胸前。

扳指暂且不能堂而皇之地戴在手上,但又舍不得收起来,谢郁棠便想了这个办法,层层衣衫罩上,扳指这点轻微的凸起很快便被盖住。

她用体温温养着这枚玉。

白日里于宫中行走时总能格外明晰地感受到,这种轻微的硌在胸前的感觉并不让人讨厌,反而时时提醒着她,他的存在。

不知是谁的唇先碰上了谁的。

自此世相逢,他们从未经历过如此长久的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