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枣片漂浮其上,香气随着水汽袅袅入鼻。
谢郁棠从早上一直到现在没歇过,还真觉得有些乏了,那茶温度适宜,入口甘甜,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比怀瑾握瑜她们泡的好喝。
苏戮接过她喝完的茶杯,放在桌上,手指轻柔的为她揉捏手腕。
他体温偏低,温凉的指尖贴上腕子,谢郁棠舒适地呼出一口气。
少年清冽好听的声音传来:“晚上想吃什么,我给您做。”
谢郁棠脸上搭着热帕子,脑袋搁在椅背上,那被水蒸气捂过的嗓音带着点懒,就这么水灵灵报了一连串菜名。
空气有片刻安静。
谢郁棠后知后觉勾了下手指:“……会不会有点多了?”
有些东西只有失去过才知道珍惜。
膳房做的餐食谢郁棠从小吃到大,掌勺大师傅还是崇德帝特地拨的宫里顶尖御厨,手艺自是不必说,谢郁棠也没觉得对哪道菜念念不忘。
但苏戮不过来了几个月,她的口味竟就被温水煮青蛙的养刁了,将人赶出府那几日,谢郁棠嘴上不说,其实有太多地方不适应。
少年含笑的声音传来:“不会,我晚点就去做。”
人就站在她面前,茶还是原来的茶,腕上按揉的手指未变,晚上就能吃到想吃的菜。
一切都同往日一样。
谢郁棠觉得自己像一团泡在水里的纸,起初的那点尴尬和不自在都被一一熨帖平整。
离晚膳还有段时间,短暂休息后两人便又继续处理起公务。
但很快,谢郁棠便觉出哪里不对。
明明是在旁边处理公务,他身上的香气怎么老往她鼻子里钻,那截瓷白的手腕怎么老在她跟前晃,偶尔提笔时还能看到腕上的月牙纹。
她写东西写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叫他过来,他弯着腰把耳朵凑过来听就算了,做什么领子拉那么低,她一抬眼就能看到脖子和锁骨,喉结那块最凸出的地方,她簪子划的红痕还没消彻底。
终于,在苏戮帮她从架子上取书册,抬手的动作把那抹腰肢勾勒的极细,又在递书的途中指尖状似无意地碰了下她手心时,谢郁棠终于忍无可忍,啪的一声,把笔拍在桌案上。
“苏戮,你别太过分。”
她极少这样直呼他全名,少年诧异抬眸,眼底还有些无辜的错愕,脸上写着“我怎么了”的怔愣。
没等谢郁棠想好怎么开口,他已经态度良好的认下:“是我的错,请主人责罚。”
看着跪在面前的少年,谢郁棠又是一噎。
“……你说说看,错哪儿了?”
苏戮默了片刻,收敛脸上玩笑之色,郑重道:“有一间事,一直想同主人说。”
“您遇刺之事,是因我之故。”
谢郁棠诧异挑眉,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梅山别院那事和北戎脱不开关系,她已隐隐有了猜想,也派了暗卫去查。
在北戎人看来,苏戮不愿意跟他们回去完全是因为谢郁棠,如果谢郁棠不存在了,那这位小侯爷也就没有留在大兖的必要了。
苏戮道:“我已去会同馆探过,此事并非丘敦岳和贺楼乌兰所为。”
会同馆是北戎使团下榻的地方,所有前去摆放的官员都要登记造册,报到谢郁棠这里,她从未见过苏戮的名字。
“你何时去的。”
苏戮没想到她一个问的问题竟是这个,顿了下才道:“五日前。”
五日前……正是他昏迷后醒来那夜,他身体还没好全,她连酒都不敢让他喝,特意让他早点休息,他倒好,夜探会同馆,想想都知道是怎么个“探”法。
至于此事并非丘敦岳他们所为,她也是信的。
若苏戮真是因为她不愿回北戎,他们杀了自己也只会弄巧成拙,甚至他们的小侯爷都会从此成为仇人。
再者,在大兖的地盘暗杀当朝公主,一旦被发现,不仅和谈作罢,使团能不能活着回去都要另说,这几人都不蠢,犯不着在这时候动手。
那么在这时候有理由又有能力安排这一切的北戎人……
“主人可还记得贺楼巴图?”
谢郁棠眉梢一挑,此人前世成功扳倒北戎王储拓拔秀,成为北戎新帝,御下亲征,对上苏戮几次就在他手下败了几回,谢郁棠倒是有些印象。
“他这次虽未随使团入京,但使团中有不少他的势利,梅山别院的火药,就是此人手笔。”
成功,谢郁棠死,嫁祸拓拔秀等人,借着大兖的刀把自己的竞争对手一气铲除。
失败,也可以推说是欲迎小侯爷之心太胜,行事冲动,至多挨顿不痛不痒的批评罢了。
无本万利,这贺楼巴图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更重要的是,此人身在北戎,竟能如此精准掌握大兖皇城内的局势,出手利落,行事很辣,看来也是个不可小瞧的狠角色。
“这件事是我没处理好,连累了主人。”苏戮跪在地上,垂眸敛目,因着自己的疏忽差点陷她于险境,苏戮每每想起都还后怕到指尖发麻,但即使如此,还是不想离开,还是想腆着脸求她留自己在身边,少年低垂着眼,轻声道,“只要不赶我走,您怎么罚我都
行。”
怪不得他这几日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看着面前一副任打任罚模样的少年,谢郁棠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