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兄, 你这眼神是要剐了我不成?你想想,这分魂总有重归的一日,你也知晓我将融入你,我要是真干出这种事来,他日夫人问起,你又该如何应答?所以我们都爱夫人,这本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你也不想最后让夫人知道,你在外头有分魂,而分魂有别的女人吧?”
道玄一贯多话,但今晚的多话带着一种心悸的辩白,而张仁眯眼,一言不发听他放屁。
在所有的老张里,张仁得到的信息量是最少的,但不妨碍他清清楚楚记得,这些所谓分魂或前世,全都是老光棍。还另寻佳人,不是在下张仁,岂有这些一二三四五不知到底还有多少的老张,他们在夫人面前卖弄风骚的份。
道玄已经感觉到了自身魂体的急剧消耗,他脸色微白看向张仁,终于确定,这平日温吞宽厚的凡人,确实是在以一种近乎熟稔的吞噬方式在吸收消磨他的力量,原本他能支撑几十年上百年的魂力顷刻间消散大半。
张仁靠近道玄,面容相似的两个人看起来很像是兄弟之间的一个拥抱,张仁淡淡地说道:“我能容你,是因为不知接下来会否来一个更为无耻狡诈的存在,如阎罗那等事,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
“可现在,你已经多次触犯我的底线,而我也做好了和下一个分魂博弈的准备。道玄,念在你我同源,今夜八月十五,到九月十五,是我给你最后的时间。”
张仁脸上表情糅杂,有时带着人皇的爽朗,有时是阎罗的阴寒,一闪而过荡魔的天真残忍,神子的悲悯,魔子的冷酷,最终却都化为凡人张仁的淡淡一笑。
道玄魂体苍白惨淡,在张仁的逼视下离开了。
张仁冷冷关上了房门,他对自己的分魂没有半点儿怜悯,刚刚动用了神识压迫,强行吞噬了大量道玄的意志,让他有些撑得慌,重新恢复成凡人姿态,他正想坐回床上歇息,忽然门被敲响,王追月急促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妹夫,开门,是我。”
张仁的腰杆子顿时软了下来,几步过去开门,王追月在门口和张仁接上了头,递给他一个小玉盒,很欣喜地道:“月宫之大,终究还是有些残余材料,这里五颗月华丹,你先用着,每隔一个月一颗,这药力足够了。”
王追月蹙眉,又低声愧疚道:“妹夫,我知你委屈,不过身为男人,你要坚强起来,妹妹并非铁石心肠,她心里头有你,愿意为你停留在凡间小界,而非追求强者伴侣……”
他心眼子还是偏,但张仁听得连连点头,夫人心里自然只有他一个人,夫人喜爱的不是强者伴侣,而是他张仁。
王二妮快回来了,王追月来的匆匆走也匆匆,张仁却很从容地喝茶服药。王二妮从来不用神通法力来覆盖他,获取他的一举一动,这是她温柔细致的一个小处,夫妻二人能以这样悬殊的差距温馨相处,也都是因为两人小心翼翼维系的缘故。
嗯,这很方便张仁偷偷吃药。
王二妮回来的时候,张仁正在窗前对月临风,他今晚换了一身文武袍,风吹起来衣袍猎猎,而袖口紧窄,一般有闲心的富贵人家会在游玩打猎时这样穿戴。既有文人的飘逸,也有武者的利落,这是一身卖相极佳的装扮。
当然卖相好,自家绸缎庄四个最好的裁缝,连半件外活都不接,专为他忙活了小半个月,才出了这身正衬他的漂亮衣装。要知道男装一般没有大面积绣花,不是那等权贵才用得上的缂丝技艺,也不像女子裙裳那样精工细作,做这么久已经是非常用心的了。
王二妮总是忍不住要为张仁的花样笑出声来,撇去先前对大昊天的那一点细微动摇,她拉起了张仁的手,长出了一口气,问他,“老张,今天又是什么玩法?我看这衣裳真是衬人啊。”
张仁常年练武,并不白,但也不算黑,平时穿衣裳极少有衬他肤色的,都是平平常常那么穿,而这文武袍内袍黑色紧窄,外袍白衣飘然,领口处有颜色低调的绣图,这般衔接起来,使得张仁的脸色不必和直接的黑白二色撞在一起,而是被绣图衬托出彩,很是用心。
张仁眨了眨眼睛,故意露出一些自矜,道:“人要是不好,衣裳也衬不出样子。”
他拉着王二妮进了卧房里间,窗户前的桌案上已经摆了些时令供果,中秋拜月是这小界习俗,并不单拜某个仙佛,不过今晚供桌上摆了个白瓷佛像,佛像手中举火,原来却是个烛台。
张仁也不信这玩意儿,是看样子新奇才顺手买来的,王二妮也没注意,知道今晚在度过美好夫妻时间之前,要先拜拜月,她也不抗拒这旧有的习俗,和张仁一起走到供桌蒲团前,膝盖一弯,双双跪在蒲团上。
佛像烛台本不是被跪拜的对象,只是刚巧放在供桌上当照明之用,却不偏不倚正受此礼。
无数时空之外,宇宙最边缘的西极大世界中,一尊年轻的野心勃勃的佛正在自身所开辟的佛国之中度化信众。
和年轻佛不一样,大多数的佛是真的很佛,佛比较依赖信仰,旧有的不知活了多少年月的佛,他们的信众一般也都有了不弱的实力,成为佛界的一方方大势力,而新生的佛要扩大信仰,四处散播佛法,以招揽信众,扩充势力的。
这一尊年轻的佛不择手段,实力强劲,以一种席卷八方的姿态四处传播信仰。他佛号燃灯,佛像便是一尊举火之佛,只是传到小界之后出了点纰漏,因没有信众专门来这偏僻之星球弘扬佛法,因此佛像来了,佛法却没来,小界里也没人知道这举火佛像的来历,好像是市面上突然出现了这种款式的佛像。
张仁更是直接当成款式新奇的烛台买了一尊回来,这夜中秋,夫妻二人双双拜月,恰好跪了佛像。
遥远西极中,燃灯佛不知为何感到一股强烈危机向自己涌来,心血如潮无法压抑,全身的灵性都在尖叫着危险危险危险,可他身处佛家大世界,与诸佛比邻,又无外敌,怎会有致命危机?
然而想法只是一瞬,无形无质的大恐怖悄然降临,霎时间佛国破碎,燃灯咳血,多年修佛才攒出的一身金身顿时四分五裂。
与燃灯佛国比邻的几个佛国之中,有数尊佛瞬时而至。一尊名为如来的大佛上前仔细探看燃灯,随后请诸佛一起动用大法力稳固还在碎裂的燃灯金身。
诸佛一起,好不容易才挽回燃灯一条性命,然而佛身破碎,这不知多少万年修出来的佛,又得重头再来。
如来看着咳出金血的燃灯,微微叹息,询问道:“汝乃金身佛,是何人远隔无数时空,一击就将你打废?你得罪了何等大能,速速坦白,否则我等也无法救你。”
当然,说是这么说嘛,如来等几尊佛主要还是想问出原委,要是对方太强……真以为诸佛聚在这偏僻西极,是因为这儿风景好啊?
他们是神魔势力的手下败将,在此抱团生存而已,对于中低等乃至大部分高等文明,他们是不可匹敌的波若诸佛,对神魔来说,佛就是一群落水狗。
但燃灯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会是自己一个信众弘扬佛法的时候,把佛像传播到了小界里,被穷星僻球的小界当成烛台制作贩卖,令至强无形受辱,这甚至不是大昊天动手,而是宇宙天道遵循法则的自然一击。当然他不仅是想破了头,他现在脑袋确实是破碎着的。
那边夫妻拜完月,佛像烛台忽然从供桌上落地,和燃灯本佛一样四分五裂了,张仁还哀叹呢,“街面地摊上的烛台实在不稳当,可惜我刚灌满的二两灯油了。”
王二妮挺喜欢他这点抠门,很有烟火气,屋里还有别的灯,她抬手收拢那些碎瓷放好,把张仁往床上带。
二两灯油,好生心疼呢,可得好好安慰我家老张。
第019章 第 19 章
王二妮不大交朋友, 认识的女眷大都是云华介绍的,也都很符合云华的脾气性格,而王二妮本身并不是个热络的人, 她在云华的一些朋友看来,有种很难亲近的疏离感。
但对她认定的人,她是很内热的,温柔体贴, 关怀备至……嗯, 还有强势占据主动权。
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她刚来到张府的时候,因为没有什么为难之处, 加上对张仁越来越满意,所以一直很温柔依从,直到彻底安下心来,才慢慢地展露性格。张仁对这份变化也越来越迷恋,不得不说, 他真的真的很喜爱这种“凶性”, 每一个他都喜爱。
可真不代表他也很喜欢被动,王二妮每回压制他,除了很少的时候他傻掉了, 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试图反客为主,王二妮会凶狠压制他,他也绝不怜香惜玉, 也会猛烈反击。这份博弈的乐趣犹如阴阳, 也如黑白, 在攻杀进退之间两下得宜。
今夜月华如水,浸润温柔, 加上王二妮有意安抚,张仁起初受宠若惊,却也不免遗憾今夜进程之中少了厮杀的快乐,然后渐入佳境,他就慢慢忘记什么狗屁厮杀博弈。
娘嘞,最是胭脂虎的温柔才动人,利爪无情摁住他咽喉,却俯身为他细细吻去额上的汗。
张仁现在一点都不心疼那二两灯油了,卧房里还有一点油灯照亮,此刻他却恨不得点满灯烛,叫他看个清清楚楚。
王二妮只是耐着性子哄他,原本想着差不多已经足够,可也许是今夜气氛太好,张仁精力不见消磨,反而逐渐过分,大着胆子开始要求一些平时她压根不会理睬的荒唐事。
脸上温柔表情渐渐收敛,王二妮坐正身形,也不说话,就那么靠着床头看着张仁,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笑容。如一只餍足母虎,虽然知道虎类吃饱就不会猎食,可凶性逼人,等闲不敢冒犯。
张仁先前服用过某位知名不具狠心舅兄的药丸,此时精力充沛能搏虎,脑门却见了汗,满脸堆笑道:“夫人,夫人……瑶儿,是我的错,我不该得寸进尺,得陇望蜀,肖想一些下流事,夫人连日辛苦,不如换作我来服侍,保管叫夫人欢喜。”
王二妮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张仁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覆身而去。
夜空中,轻云悄悄蔽月,卧房灯烛通明,云华的楼苑里点了许多灯烛,她不是抠门的张仁,也有自己的分红,乐得过稍稍奢侈但顺心的生活,此时灯下正在观赏一件杨天佑从府城带回来的石榴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