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着喻圆找到家里人了,家里人好死不死还是周平平!
他手指死死抓着纸张,露出泛白的骨节,许久之后缓缓松开,似乎是恢复了平静,把文件扔回去,语气冷若寒潭:“用不着,他早晚会自己回来。”
喻圆被他养的娇气坏了,衣食住行都挑剔的很,周家养不起他,由奢入俭难,亲情当不了钱花,抵不得饭吃,何况周家还不止他一个孩子,在外面过不下去苦日子,就会眼巴巴回来了。
盛怒过后,景流玉的思绪逐渐恢复清明。
公司邮箱的邮件被删除,没几个人看过,景和清和景闻庭那里不会泄露,照片的影响是可控的。
在喻圆学聪明了很多,没有一开始就头脑冲动地把照片弄得全世界皆知,只是让景流玉丢了脸,又拿着把柄恰到好处地威胁了景流玉。
视频的确不能流传出去,否则将是巨大的丑闻,连董事离婚这样的消息放出去都会影响股票涨跌,何况是他的性取向和色情录像,必定会让集团伤筋动骨。
喻圆并不是事件里的不可控因素,他势单力薄,只要发了立刻就能压下,根本造不成影响,背靠沈祁川的周平平才是。
景流玉生活健康,饮食清淡,并不是个嗜好烟酒的人,除非应酬上避无可避。
凌晨四点,头痛让他难以入眠。
二楼的吸烟室里,烟雾弥漫,他连着点了三支雪茄,蒙特二号的烟草夹着别具一格的淡奶油香,甜蜜中和了苦涩的木质风味。
他以往尚可接受,现在却觉得烦躁,若有若无的甜香总令他想起喻圆,让人火大。
酒精和大量的尼古丁安抚了他的神经,景流玉趋于平静。
他长腿交叠,坐在宽敞的沙发里,在天微微亮时,感到了些许的昏沉。
别墅里没有人,宋阿姨他们还没有上班,楼下门铃响了,只能景流玉亲自去开。
喻圆把自己弄得脏兮兮、乱糟糟的回来了。很暖和的天气,还穿着走时候的那身羽绒服,站在别墅的门前,想进不敢进,只能无措地捻着一点点衣服揉搓,小心翼翼地看他脸色,像只掉进泥里又爬出来的脏兮兮小狗,对着他摇尾巴。
景流玉要赶他出去,喻圆吸了吸鼻子,抱着他的胳膊吧嗒吧嗒掉眼泪,很委屈地说:“景流玉我错了,让我回家吧,外面一点儿都不好,我没有钱,火锅一个月都吃不到一次。我不要再出去了,你不要再凶我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好想你,我每天都在想你。”
景流玉竟然意外地感觉自己被抚平了,甚至打心里得意,他却依旧板着脸,想把喻圆从身上撕下来,好给他点儿颜色看看,让他以后再也不敢肆意妄为,厉声驱赶他:“你这种动不动就背叛主人的小狗,我不会再收容你,我这里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去别处吧。”
喻圆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儿,哼哧哼哧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仰起头,露出哭得发红的眼睛,可怜地说:“景流玉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你别不要我,我以后都乖乖的,带我去吃火锅好不好?我好饿,我好久没吃饭了,你摸摸我,我都瘦了,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心疼我吗?”
景流玉被喻圆拉着,手还没贴到喻圆柔软的脸颊,喻圆忽然化成一团耀眼刺目的光球。
他睁开眼睛,下意识抬手挡了挡光,发现已经是上午十点,阳光最刺眼的时候。
梦境里酸涩柔软的感觉还极其强烈,它们残留在他血液里,一直流淌到心脏,再循环往复。梦境里的画面好像真实发生过一般。
景流玉心里被这种酸涩充满,再不冷静也彻底冷静了。
他甚至可以仔细地回想,发问,他难道对喻圆不好吗?有什么不满意难道不能和他好好说吗?
理智上他真应该抽自己俩大嘴巴子清醒清醒,喻圆都那么对他了,让他丢了那么大个脸,他不把人往死里整算他客气,挑衅他的人都该付出代价。从感情上,他回想那个梦,梦的结尾他应该很难不去带喻圆吃顿火锅。
算了,喻圆受了委屈,过得不好,早晚会回来的,他们应该开诚布公,好好聊一聊。
……
喻圆从机场出来后转乘高铁,高铁再转乘大巴,大巴转乘公交,终于在早上九点抵达了官镇,也就是他亲生父母所在的小镇,路上吃了点儿从景流玉家里顺的火腿肠,他包在塑料袋里当垃圾带出来的。
镇子不大,甚至可以说显得有点破旧,千禧年风格的建筑随处可见,一把瓜子就能从头嗑到尾,没有京市街道的繁华,一尘不染,也没有大商场,甚至连肯德基和麦当劳都没有。
路上每一个人他都没见过,却都感觉十分亲切,安心。
喻圆打听了菜市场的位置,买了条鱼,买了三斤排骨,一些蔬菜,拎着往家的方向走。
这条路他早在地图上从心里演练上百遍了。
每路过超市的玻璃门,他都要停下来照照,大概是近乡情怯,喻圆怕自己没法让父母满意,所以越走越慢。
再慢也是要到家的。
他停在“全家福超市”门口,红底白字的钢铁牌匾下,对开的,粘着“欢迎光临”的玻璃门关着,透过干净澄明的玻璃,喻圆看到里面有个中年女人,戴着劳保手套,在分拣快递。
85 · 第 85 章
女人弯着腰,低头坐在矮矮的小板凳上,染过的头发从距离头皮根部一掌宽的位置开始呈现一种褪色后的焦躁,枯黄。
发丝有几缕卡不住,滑落下来。
喻圆感觉有一股湿热的气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在门外站了太久,久到吴芳终于发现外面站了个人。超市坐北朝南,上午刺目的阳光被他挡在身后,将他的面容也模糊了,吴芳只知道他是个年轻小伙子,于是笑笑,向他招呼:“买东西还是取快递啊?”
喻圆强忍着的泪意决堤,哆哆嗦嗦喊了声:“妈!”然后冲过去。
怪喻圆出门没戴眼镜,怪他脑子不清楚,一时激动忘了门上还贴着一对“欢迎光临”的红字,也怪吴芳把门擦得太干净。
他“咚”地一声脑门撞上了玻璃,摔了个屁股蹲,东西洒了一地,鲤鱼从红色塑料袋里跳出来,扑棱了他一脸的水。
吴芳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呆了几秒,推门出去,对着他的脸脸上下打量之后,不敢置信又十分惊喜地问“是圆圆?”
喻圆丢了大人了,脑门生疼生疼的,鱼眼看着越蹦越远,他一边匍匐在地上抓鱼,一边尴尬地笑笑说:“是我啊,我是圆圆。”
他看着吴芳,吴芳也看着他,喻圆试图从吴芳脸上找到和自己的相似之处,但是很意外,竟然不多,只是脸型相似一些,下巴尖尖的,面颊很窄,从颧骨连到下巴的弧线圆润,颊肉长得很饱满,所以不至于看起来很孤苦。
这样看,周平平长得更像妈妈,有一双会笑的眼睛和微微上翘的唇角,看起来就很甜蜜。
他仔细一想,又觉得很正常了,要是长得很像吴芳或是周树国,周平平大概第一眼就能认出他。
吴芳哎呀哎呀地叫,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母子两个头一次见面,既亲密又生疏,连触碰一下彼此都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