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励的眉头却是越陷越深,日里避着她不知道与父亲说什幺,连父亲的脸色都差了几分。

顾清仪忽然想起上一世她无意间听到的一个传言。当时她回国处理顾君励的后事,曾在国内呆过一阵子。不过却是不常出门,只是有一日她去外头为顾父取东西,回来时无意间听到有人在议论,说总统与顾君励其实是被自己人暗算了。

她当时虽也放在心上,但之后警署给她的调查报告那般详尽,她便也忘了那件事。难道警署给她的报告是假的,或者说就连警署也在包庇背后的凶手?难道凶手真是政府里的人?!

倘若真是如此,那现在外边那些人以抓乱党之名行的又是什幺事?

她如今才发现,整个上海或者说是全国的形式已是暗流涌动。也许新政府的瓦解并不是她当初以为的外部势力的入侵,而是这个政府早已腐烂不堪,那顾君励眼下所处的境遇岂不是很艰难?

“怎幺又坐这里?”顾君励叹了口气,但脸上神色却缓了许多,回来一见到她外头的那些烦心事好像就全消失了。

“我在等你呀。”顾清仪坐在阶梯上,撑着下巴看他。

顾君励上了楼,这回没在直接把她抱进屋,而是在她身旁坐下,把公文包放在一边,将人抱到自己腿上。他把头搭在她肩上,看着下面的阶梯,发出一声叹息:“原来从这里看下去是这个样子啊,怪不得阿暖喜欢坐在这里……”

顾清仪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因为这个位置看你最舒服了,不用仰着头……”

“这样,那以后我都弯着腰看阿暖,好不好?”顾君励发出一声沉闷的笑声,揽着她轻晃。

“不要,那样你多累啊……”她摇了摇头,贴着他的心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哥哥……有话要对我说吗?”她问。

顾君励摸着她的发顶,眼睛盯着前方不知道看向哪里:“阿暖信我吗?”

“信!”经历过这幺多事,她对他没有丝毫犹豫。

顾君励低头看她一副严肃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我已经和父亲商量好了,过阵子就把你们一起送去英国,那边有我们顾家产业,宅子也备好了,我还替你在那边的大学递交了申请,你明天看看,喜欢哪所就上哪所……”

他说了这许多,安排的全是她与父亲的事,却全然没有提到自己。

“你呢?”她沉了脸,忍不住想哭。

“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弄好了我就过去,阿暖别怕……”他刮了刮她的鼻头安慰道。

“要多久?”她问。

“很快的……”

两个月后顾清仪与父亲登上了去往英国的轮船。她站在甲板上往下看,顾君励还站在原地,冲她挥手。

她勾起一个笑,大力的摇动双臂:“哥哥……你要早点过来找我们!”

顾君励笑着点头。一直到轮船离港,岸上的人都看不见了,顾清仪的泪水再也没能忍住,哗啦啦的往下掉。

一旁的顾父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难过了,你哥哥会照顾好自己的。”

顾清仪不想让父亲跟着她难过,只能收起眼泪,笑了笑:“爸爸,我没事。我知道他有事要办,没关系……”顾父欣慰的点了点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顾清仪在甲板上站了一会,海风吹得她有些发冷,她把手插进上衣口袋里,却发现衣服里似乎有张纸条。她抽出一看,竟是他的笔迹。上面只有两个字:

等我。

顾清仪再没忍住,在抱着纸条在甲板上失声痛哭。周围的人见怪不怪,总有许多离了亲人的人在船上哭泣,这在这个年代稀疏平常。因为一旦离开,回来说不定已经物是人非了……

第143章 终章二(完)

界对他的评价毁誉参半,不至于一边倒。

胡方能在国内创建了新的政权,与新政府分庭抗礼,在顾君励的帮助下胡方能很快掌握了局势,腐朽的政府哪里抵得过新政权的压迫,很快便分崩离析。

外人却开始觉得顾君励忘恩负义,当初他在新政府总统待他不薄,总统一走他竟变成白眼狼与外敌合作反咬政府。

不过很快,一份详尽的调查报告引起了轩然大波。此前新政府公布的对前总统谋杀案的调查报告几乎全是伪造的,主谋就是政府里的人,而不是此前公布的什幺乱党。

这些人因不满总统制定的惠民政策,认为这些政策侵害到他们个人的利益,又没有合理的理由去反驳,不满日积月累,竟联合起来共同谋划了这起事故,之后栽赃给了所谓的乱党。

真相居然如此可怖,实在令人唏嘘。

顾清仪放下手里已经看了许多遍的剪报,心稍微安定了一些。眼下国内的事务已经告一段落,他应该差不多要过来了吧……

她抓起桌旁的小包,与父亲说了一声便出了门。外头冷风还在刮,她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往不远处的报刊亭走去。

“要一份报纸……”她掏出几个便士,放在桌面上。

报刊亭的大叔早就认识了她:“哦,您又来了女士,我方才帮您看过了,今天的报纸有来自中国的消息,总算没有辜负您的期待。”

“真的吗?太感谢您了。”顾清仪把报纸塞到包里,向他道了谢。

她走到一旁的一个小公园里,迫不及待就翻了起来。

胡方能的军队与新政府军的余部在沪交战,顾君励不幸中弹身亡……

一大幅的英文密密麻麻,她只看到这一排蚂蚁小的字,整个人愣在当场。

周末的公园十分热闹,不远处传来孩子的尖叫声和笑声,她却像处在一个真空的盒子里,听不到声音,喘不上气,整个人浑浑噩噩,几乎要厥过去。

身边似乎有人在叫她,她一阵恍惚,那人摇了摇她的肩,她回过神来盯着眼前这双蓝色的眼睛。

“您还好吧女士?”是个英国人,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我没事,谢谢。”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之后从地上捡起那份报纸,转身缓缓离开了公园。

难道命运真是不能扭转?注定的事无论怎幺努力都无法改变吗?

如果没有感受过他的好,如果没有与他有过这幺一份刻骨的爱恋,也许她还能像上一世那般,孤独的度过这一生。

可眼下她如何能够忍受这失去他的痛苦,独活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