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黎不仅送来四船草料,还送来一篮子鸡蛋和一桶黄鳝。
“这么多黄鳝?你在哪儿逮的?”孟青问。
“靠近河的水田里,近河的水田一年到头不缺水,里面黄鳝多,就是不好逮,白天都钻在洞里,晚上才出洞。我之前都是寻着洞口挖洞抓,昨天晚上月色不好,我举个火把下田,发现黄鳝都出洞了,在稻茬根之间吃虫子,一抓一个准。”杜黎兴奋地说,“我今天来打算多买点油回去,以后晚上点火把下水田逮黄鳝,我攒个两天来城里一趟,卖了黄鳝,正好也来看你们。”
“那可太好了。”孟青上前一步,她凑近杜黎悄悄说:“你儿子又在偷看你,你猛回头,抓他个正着。”
杜黎按她说的,他迅速扭过头,一眼对上坐在孟母怀里偷偷看他的小孩。一个屁大点的小孩,在发现自己的心思被撞破后,竟然也知道慌乱地扭过头,装模作样地吃手指。
杜黎忍俊不禁,他走过去从丈母娘怀里抱过儿子,“望舟,你在装不认识我?为什么装不认识我?”
“你走之后他找你找了四五天,早上俩眼一睁就到处找你,天黑了满院地找你,一间屋一间屋地看,还要我们抱他去坊外等着,估计以为你给他三叔送饭去了。”孟母说,“这孩子开窍早,嘴巴不会说,懂的事可不少,估计是生你的气。”
杜黎心疼坏了,这下抱着望舟不松手了。
四船草料都搬进以前堆竹子的木棚里,孟父拿三十文钱给四个学徒,“去买条大草鱼,晌午添个菜,你们受累了。”
“多谢师父。”学徒拿着钱走了。
孟家也开始做饭,孟青打算把黄鳝杀一半,晌午炖鳝鱼汤。
“好肥的黄鳝,估计要四五年才能长这么大。”孟父蹲在桶边抓起一条黄鳝,手指一滑,黄鳝滑了出去,在地上翻滚起来。
“爹,我来抓吧。”杜黎说。
“我来。”孟春撸起袖子自告奋勇。
“掐住鳝鱼的脖子,头下一寸,对,抓紧……哎呀,不要害怕!它不是蛇,尾巴缠你手上也不会咬你。”杜黎看又一条黄鳝摔出去,他再一次说:“还是我来吧。”
“不用你,我再来试试,我就不信了。”孟春去逮在地上翻滚的黄鳝。
孟母沉默着看一会儿,说:“你们父子俩这是满院子溜黄鳝啊。”
杜黎也看得沉默,“你们这要是去水田里逮黄鳝,那是一条都抓不到。”
孟春终于把黄鳝按住了,但两只手都用上了,他大声喊:“娘,快拿刀来,剁掉它的头。”
孟青递刀出去,她也走出来看。
“来,给我手里这个也来一刀。”孟父也喊。
“笨手笨脚的。”孟母也是服气了。
孟青打一盆水端过来,“黄鳝血都被你们糟蹋了,快把黄鳝身上的土洗洗,别卡肉里面了。”
“爹,春弟,还是我来吧。”杜黎蠢蠢欲动,他想展示他抓黄鳝的准头。
“你抱着孩子在一边看着,我们先拿这桶黄鳝练练手,以后闲了去你那儿下田逮黄鳝。”孟父不信这个邪。
“行,等我把桑田收拾好了,你们过去玩几天。”杜黎说。
“木棚搭好了?”孟青问。
“搭好了,就是还漏风,还要再收拾。鸡崽子买了二百八十只,鸭苗有五十二只,养在桑田里不用给它们喂粮食,它们噆草扒虫就能吃饱。等天再冷一点,草没了,我再来城里就去鱼市买几桶死鱼带回去,鸡鸭都能吃。”杜黎的养殖路已经开了个头,逮黄鳝的路子也被他摸熟了,下一次再来城里或许兜里就有进账。他有了自己喜欢的事,自己能赚钱,腰板敢挺直了,这会儿说话敢看着其他人的脸。
“你这也算搬新家了,等你打理妥当,我们去你那儿坐坐,吃顿饭。”孟父接话,“垒灶了吗?”
“还没有。”
“尽快垒灶,你自己会做饭,从田里沟里摸点鱼逮点虾,自己煮一锅,想吃多少吃多少,没人再盯着你。”孟青嘱咐他,“你可别把身上的肉又折腾没了。”
“青娘,你陪他去瓦市买个陶釜,再买个甑锅,灶上用的东西给他准备齐全。看你爹跟你小弟这个样儿,杀黄鳝不知道要杀到什么时候,更别提吃饭了,你俩去瓦市一趟也不耽误。”孟母担心杜黎用钱抠搜,索性让孟青带他去买。
“不用买,我一个人吃饭,有个瓦罐能煮粥就行了。”杜黎赶忙说。
孟家没有一个人听他的,孟青回屋揣上半吊钱,她潇洒地招手,示意他跟她走。
一家三口离开嘉鱼坊,穿过鱼市来到瓦市,瓦市是个分布在瓦坊周边的小市,摊位上堆放的陶器不多,更多的陶器是在摊主家里。孟青买的陶器简单,摊子上就能买到,她挑一个半大不小的陶釜,挑一个个头略小的甑锅,勺子、锅盖、碗碟也一起配齐。
“就这些,一共多少钱?”孟青问。
“一百一十文,你别还价,我多送你两个碗。”摊主说。
孟青数钱递钱,她接过望舟,让杜黎搬东西。
“以后我赚了钱都交给你。”走出瓦市,杜黎跟孟青说,“我只留船资,剩下的都给你,你管钱。”
“行。”孟青笑着点头,“你今儿带来的一篮子鸡蛋是从家里拿的?还是在村里买的?”
“在一个渡口买的,一个大嫂要进城卖蛋,我看见直接给买下来,这样她不用坐船付船资了,也给我便宜三文钱。”杜黎说,“再等几个月,明年开春鸡鸭下蛋,你们再吃蛋就不用掏钱买了。”
“我等着……”孟青看见杜悯了,她看杜黎一眼,他摇头,示意她别出声。
“呀呀呀”望舟大叫出声。
杜悯这下想装作没看见都不行,他别别扭扭地走过桥,“二嫂,二哥,你们这是从哪儿回来?”
望舟又冲他叫一声。
杜悯:“……我看见你了,小望舟。”
“从瓦市回来。”孟青指一下杜黎手上的东西,“你这是从州府学过来?来找我?”
“不是,我是去瑞光寺,我听从你的建议,这已经是我第五天去瑞光寺。我每天午饭后出门,一路走过来,到瑞光寺之后寻个空禅房看书,晚上跟僧人们一起做完功课再回去。”杜悯邀功似的叙述。
孟青打量他一圈,“没挨打?”
杜悯面露窘迫,他惭愧地说:“是我小人之心,许博士可能没有在顾家人面前揭穿我,顾无夏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