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挺讲究,工序也复杂。”陈员外接话。
许博士没反驳,他又去看旁的东西,纸屋里的纸人、纸马都是一掌高,尺寸小反而更精致,马厩里纸马的马皮跟葬礼上顾家送来的两匹纸马有同工之妙,没有因为是配角就偷工减料。
“去拿三十贯钱给孟大姑娘。”陈员外吩咐,说罢,他偏过头看向孟青,说:“孟大姑娘手艺精妙,不论是先前的纸马还是眼下的纸屋,都做得栩栩如生,也不缺明器的庄重肃穆。可惜你是个女子,你若是个男子,我必举荐你做皇家工匠,你这手功夫,在宫殿建造上能有极大的建树。”
“大人高看我了,我只是有些许巧思,能照猫画虎做些简单的纸屋,佛寺里的高塔我都没法用竹条和纸张还原,更不敢高攀宫殿。”孟青心想你可真会恩将仇报,工匠前面缀个皇家也不能掩饰匠户是比商户更贱的贱籍,匠户还是祖传的,世世代代为匠人,想脱籍还得立战功,比脱层皮都难。
陈员外摇头,他道声可惜,“你念过书?”
“应该算不上,托空慧大师的福,我幼时能去寺里跟小沙弥们一起上早课,认了些字。”孟青回答。
“空慧大师?你与他有何渊源?”许博士不解。
“她是空慧大师的俗家侄女。”陈员外介绍。
许博士恍然,他态度顿时和善许多,“原来是空慧大师的后人,难怪有此脱俗的手艺。”
“大人,钱拿来了。”陈管家拎来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陈员外颔首,他不再寒暄,说:“代我送孟大姑娘和少东家离开。”
陈管家招呼下人把纸屋抬下来,他把装钱的包袱放驴车上,说:“孟大姑娘,少东家,请跟我来。”
孟青和孟春赶着驴车离开陈府。
陈员外带许博士回后院,路上玩笑道:“这下你可信我的话?你百年后是否愿意后人祭拜时烧纸扎明器?”
许博士无法拒绝,他换言道:“若纸扎真能用作明器,老师收到这座纸屋,他在冥间亦能教书育才,能无病无痛地住在豪屋里使奴唤婢。这样一想,我心里好受许多。”
“是。”陈员外伤怀地点头,“纸钱能送达冥间,纸人纸马纸屋想来也可以。唉,他若能给我托梦就好了。”
师兄弟俩将未定输赢的棋局下完,许博士离开陈府回到州府学,书童正要出门寻他,见到人忙上前回禀:“博士,史家来人了。”
“我去会会。”许博士淡定道,“对了,你去杜悯那里一趟,把他之前作的有关纸扎明器的策论给我拿来。”
“哎,我这就去。”
“还有一事,杜悯的兄嫂再来寻他,放他们进来。”许博士交代一句。
“哎,哎?”书童一脸的疑惑,这是出什么事了?早上还为杜悯的二哥强闯州府学大发雷霆,不过半天又由人家随意进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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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杜黎摇着蒲扇在灶房炖鸡,他忧心道:“州府学的人不让我进去见他,你说他们会不会趁他伤重害他性命,过段日子给我们报病亡。”
“应当不会,我在陈府见到许博士,我当着他的面提起杜悯,不见他有什么反应,他也不像是草菅人命的人。”孟青说,“你要是不放心,就托药童带话,让杜悯傍晚的时候自己走出来吃饭。大夫也说了,他头上的伤不严重,应该能慢点走动。”
杜黎点头,“我正好也问问他,要不要把他身上发生的事告诉家里,跟家里说明了,我才能从家里逮鸡过来。”
前院响起说话声,是孟父孟母和孟春带着望舟回来了,孟青和杜黎听到动静闭嘴不言,不再谈论杜悯的事。
“青娘,你小弟说陈员外付了三十贯钱?”孟母笑得合不拢嘴。
“我还能骗你不成?”孟春跟在后面不高兴地抱怨。
孟青笑,“我小弟没说假话,是三十贯,刨除成本盈利二十七贯。”
做纸屋用的竹条和纸张远不及纸牛纸马,用纸不超过二百张,也没用绢布和麻布,用的最多的墨汁还是之前剩下的,要说最贵的当属牛胶。故而成本低廉,能卖到三十贯的高价纯属是孟青的手艺好。
“还是我女儿有本事,一单挣够纸马店去年一年的盈利。”孟母开怀地笑,她拍孟春一下,说:“这单生意你可不能分成,你姐教你手艺可没收学费。”
孟春愣了下,他从善如流地点头:“对,这单生意是我跟着学手艺,不能分成。”
“怎么回事?之前说得好好的,我们五五分成,今天怎么又变卦了?该怎么分就怎么分。”孟青不高兴,“不仅我小弟有分成,你跟我爹也有,我爹给我帮忙了,你帮我哄孩子了,都有功劳。”
“我不要,我不缺你那点钱。”孟父抱着望舟过来,说:“孟春也不能要,这笔钱你自己攒着。女婿不是打算入秋后买柑橘树苗回去种,这笔钱正好能派上用场,他不要买小树苗,三五年才能结果,干脆多花点钱买成树,明年就能结果的。”
孟青听明白了,她爹娘已经商量好了,存心要资助她这一家。
杜黎擦着汗出来,问:“爹,娘,你们是不是觉得这笔钱太多了,担心春弟分去一半我有意见?你们想多了,我一点意见都没有。他们姐弟俩的事他们自己商量,我不插手,你们也别插手。”
“至于我种柑橘树的事,我不用青娘的钱,她的钱她和望舟用。我们当下没有用大钱的地方,望舟就是要上蒙学,也是五六年之后的事,我没赚钱的压力,柑橘树三五年结果一点都不晚。”他表明态度。
“听到了?”孟青问,“你们不要多管闲事,我跟我小弟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孟母气笑了,她跟老头子成多管闲事的了?
“我能说话吗?我的意见就是这一单生意我不分成,我给你帮忙学到了不少……”
“停。”孟青打断孟春的话,“你要是扭扭捏捏做这姿态,以后我们各干各的,分得清清楚楚,我不要你帮忙,你也别来请教我。”
孟春哑巴了。
孟母看杜黎几眼,她迟疑道:“青娘,你又要说我多管闲事了,但我还是得多问一句,杜悯在州府学的境况不好,他手头拮据,你们要不要多给点,让他日子好过点。”
孟青“哎呦”一声,“你们拿女婿当儿子养不算,还要再揽个儿子回来养?这是他爹娘操心的事,他爹娘又不是没钱,需要你们烂好心资助?”
“你个死丫头!话说得真难听。”孟母恨恨地拿手点她。
孟青甩脸子,她回屋拿钱,当场分孟父孟母各一贯,余下的二十五贯她跟孟春平分。
孟青脾气上来了,孟家三口人都不敢说话,她给,他们就老老实实接着。
杜黎看没他的事了,他回灶房盛鸡汤。
孟青抱走望舟回屋喂奶,她走了,孟母才敢嘀咕:“鬼丫头,为她好她还不领情。”
“你们就是太闲了,操心起老杜家的事了。”孟春立马回归孟青的战队,他忿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