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杜父恼火地打断她的话,“不就是送锦书去念书,行,送,我剥皮卖肉也送他去学堂,我倒要看看你儿子能读出个什么名堂。”
李红果得到她想要的,她见好就收。
杜黎留意到他大哥面露得逞,他确定了,绝食是真,寻死是假。
他松口气,幸好没有真想不开。
杜明接过杜母手上的糖水碗,他扶着李红果喂她喝,“喝吧,锦书和巧妹还需要你。”
杜父甩袖子走了,杜母气不顺地去灶房熬粥,杜黎站在门口望着屋里的一家四口,心里只余唏嘘。
“你还不走?”杜明见他一直盯着,心里不免发虚,生怕被他看出什么。
“大哥,三弟今年十八岁,你训我十八年,小时候你骂我哭哭啼啼是装可怜,长大后骂我一点事要记一辈子。我一直不明白你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今晚确定了。你瞧,你也受不了被偏心被忽视被不公平对待的滋味,刀子落在谁身上谁知道疼。”杜黎挺伤心的。
“你什么意思?”杜明继续装糊涂。
“你出去!”锦书突兀地开口。
杜黎笑了,“锦书,你也怨怪我?你可别恨我,你得谢我才是,没有我和你二婶,你可去不了私塾。”
“我能去念书是我娘拿命换的。”锦书高声说。
杜黎不跟小孩子计较,他看向杜明,问:“锦书八岁了,之前你们两口子一直得过且过,这次的态度怎么这么坚决?是因为占惯便宜的人吃不了一点亏。大哥,以后可别再来我面前吆五喝六地训斥我,你私心太重,没资格教训我。”
说罢,杜黎离开,他径直回屋,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里,许久过后,他捂住脸深吸一口气,原来他从小到大受的委屈吃的亏,他的父母手足都是心知肚明的。
“老二,睡没睡?”杜母在门外问。
杜黎不理,杜母大力拍门。
杜黎拉开门,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杜母绕过他走进屋,她习惯性地吩咐:“我跟你说个事,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供你三弟读书都够呛,没有余力再供锦书,你跟你媳妇商量商量,锦书的束脩她来出。”
“她没钱。”
“……”杜母咽下骂人的话,说:“少跟我说屁话,你让她先付几年的。你们放心,锦书不是念书的料子,过个几年他自己就不去读了。”
“没有。”杜黎气得大喘气,他心里默念着反抗反抗反抗,他小时候要是懂这个道理,敢跟他大嫂一样豁出去,他肯定不会沦落到次次被牺牲的地步。
“不管她有没有,她都不会掏这笔钱,她的私房钱是给我儿子用的,不是给别人儿子用的。”杜黎明确地说,“谁的儿子谁出钱养,养不起就不让他念书。我三弟念了十二年的书,也该休息休息了,家里供不起他,就让他去开个私塾赚钱,攒够钱再去参加科举考试。”
“你说的是人话?”杜母质问。
杜黎推她出去,“我是你生的,我是人还是畜牲你比谁都清楚。”
杜母反手扇他一巴掌,“该死的东西,这个家就是被你戳烂的,要不是你娶个扫把星回来,我们家还和和美美的。我当初怎么没把你饿死,我就该饿死你,保肚里的孩子。”
“你终于说出来了,我也想你把我饿死,我死了,你能对我愧疚一辈子。”杜黎感觉手在发抖,牙也在发抖,他浑身发冷,想掉眼泪又觉得丢人,他想去找孟青,但又恐惧她也不能理解他。
他回屋关上门躺在床上发呆,门外的骂声什么时候停的他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明晚八点见
第14章 · 第十四章
“呦,出太阳了,天晴了。”孟母早起做饭,她开门见天上有霞光,是天要放晴的征兆,忙把晾在檐下的尿戒子都转移到院子里。
“她爹,别睡了,天晴了,你把湿的晾衣绳都解下来换成干的,床上铺的盖的都抱出去晒着。”
孟青醒来听到这话,她快手快脚地下床去开门,雨停了,太阳出来了,杜悯今日该带顾无夏登门了吧?
“青娘,孩子醒没醒?叫你小弟把你床上的被褥抱出来晒。”孟父说。
孟母抱着脏衣裳从主屋出来,喊孟青和孟春把攒的脏衣裳也都拿出来。
下了四天的雨,被褥都是潮乎乎的,这种天洗的衣裳晾不干,还会长霉发臭,换下来的脏衣裳一直没敢洗,四个大人一个小孩收拾了两筐的脏衣裳。
“我要去河边抢捣衣的位置,早饭你们去外面买着吃。”孟母撂下一句话,挑着筐急匆匆走了。
孟父惦记着要去纸马店,他留孟春在家喂驴喂鸡收拾圈棚,“你们姐弟俩自己商量买什么饭吃,我去开店。”
“爹,等等我,我也去。”孟青吐掉刷牙用的柳枝,她回屋抱起孩子,把装尿戒子的包袱给她爹拎着,父女俩一起出门。
位于儒林坊的崇文书院,顾无夏呼朋唤友喊上一船的同窗离开斋舍。
“杜小弟是个细心可靠的人,上个月我托他去磨他二哥的丈人,让孟匠人给我祖父定做一对纸马,事后这个事我都忘记了,他还替我记得清楚。这不,前几天他把他刚坐完月子的二嫂都请回来了,听说杜家二嫂扎纸活儿的手艺更好,你们陪我去看看。从纸马店出来,我们再去瑞光寺逛逛,再有两天是佛诞日,我去订一间房,佛诞日那天,我们一起去看法会。”顾无夏大包大揽道。
“顾兄,什么纸马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能比得上陶马?”林荣轻蔑地瞥一眼杜悯,好一个狗腿子。
“陶俑只能在下葬的时候入墓陪葬,封坟之后祭拜先祖,再精致的陶马也送不过去。纸马不一样,纸马能拿到坟前焚烧,如烧纸钱一般送给亡人。”杜悯解释。
顾无夏点头,“清明节前,杜小弟邀我去瑞光寺,走到山下,他说他二嫂的娘家在此处,恰好他二嫂也住在娘家养胎,他路过要去打个招呼。出于礼节,我跟着前去探望,正好遇上一个香客带着小厮去取纸马,那对纸马十分高大,堪比真马,有骨有膘,我看过之后就生出也买一对烧给我祖父的念头。你们也知道,我祖父生前极爱马,还赠我两幅骏马图。他赠我两幅画,我回赠两匹马,说来他赚了。”
其他人面上赞他孝心可嘉,心里则在嘀咕他是被杜悯忽悠了,什么纸马,压根没听过。
船行至吴门渡口,一船七个人下船,杜悯打头,他熟门熟路领着一行人前往孟家纸马店。
“杜小弟,你前些日子做的策论可有眉目了?”顾无夏问。
“有眉目,但还未动笔。”杜悯回答。
“策论写好,能否让为兄先欣赏一下?谢夫子也是偏心,独独给你布置一篇策论,我要抢先在他前面过目。”顾无夏半真半假地玩笑。
“诸位兄台家中藏书众多,更不乏富有学识的长辈,但有不解,请教长辈或是翻阅书籍可解惑。小弟不同,小弟只有在写策论时遇到难点才会针对性借书翻阅。”杜悯苦心吹捧,他苦笑道:“我是主动请夫子给我布置策论,诸兄若是愿意共苦,他日小弟必将各位的心意转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