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封焱却浑然不觉,依旧嬉皮笑脸地看着对方。院子里的众人?纷纷低下了头,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把自己给卷了进去?。
在封焱踏入院内的一瞬间,越无端的气息就变了,脑海里不可控制地涌现来?福死时?的模样,他忍不住握紧了双手,眼?中的怒火怎么?藏也藏不住。
蓦地,有双素白的手用力握住了他,带着微凉的温度。
沈临渊一圈一圈收紧越无端的手,以两人?才可听见的声音低声道:“好狗儿,现在还不是时?候,把你的爪子收起来?。”
越无端猛然一震,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握住的手后,忙不迭抽了出来?,脑海中仿佛又?回想起了那日夜里,沈临渊醉酒之后说的话,一时?之间,望向对方的眼?神都?复杂了起来?。
顿了顿,那张淡色的唇还是张了张,两个几不可闻的字被越无端吐了出来?。
“多谢。”
因着院内众人?的眼?光都?在看着长公主和封焱,沈临渊和越无端这番举动并没有引来?旁人?的关?注。
唯有一直注视着越无端的封昱注意到了两人?交握的双手,一瞬间,那张温和的脸忍不住沉了下来?。
长公主瞧着封焱那张嬉皮笑脸的嘴脸,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良久,才挤出一个笑容。
“你能到就好,我自然不会?怪罪你。”
封焱像是没听见对方语气中的冷意,依旧没心没肺地笑着。
“焱儿就知道,姑姑最是心善了。”
那浑不吝的模样把长公主气得差点崩不住脸上的笑,她按了按眉心,好不容易压下心底的怒火,这才继续道:“今日艳阳高照,请诸位前来?,不为别的,也就是想来?场马球会?。”
“我大夏朝当?年是马背上打下来?了这江山,我辈子孙也不当?堕了先祖威名。”
长公主这话说的好听,可在场众人?却知道她真实的目的,乐瑶郡主如今也已经及笄,到了该相?看人?家的年纪。
长公主在此时?遍请京中的儿郎,打的可不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主意。在场的众人?个个都?是人?精,看着长公主对太子那热络劲儿,便知道对方的真正想法?了。
各自寒暄完之后,封焱也走向了封昱和沈临渊这边,他先是皱着眉头看向封昱,不咸不淡叫了声:“真巧,太子殿下也在。”
封昱一挑眉峰,脸上的热络也散去?了些,只应了声便算是回应了。
太子和三皇子素来?不合,过往众人?见到这一幕,也是见怪不怪,只低着头赶紧走过,生怕触了两尊大佛的霉头。
封焱吃了个瘪,有些恼怒,怨恨的眼?眸一转,便转向了沈临渊和越无端。
他先是看着沈临渊,叫了声“岁表哥”,接着那双阴鸷的眼?眸就带着讽刺的笑,望向越无端,最终定格在那张脸上,他的眼?底划过短暂的惊艳,接着便是怨毒地嗤了一声,意有所指地讽刺道:“这张脸,倒真是出色,怕不是随了你那个母亲。”
封焱这话说的可是半分情面都?不留,大剌剌地就将越无端的脸皮子踩在了脚底下。
越无端忍不住就绷紧了身?子,低垂的眼?眸里不可控制地溢出一丝怒火来?。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手指轻点扶手发?出的轻响,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了沈临渊方才说的话。
“现在还不是时?候,把你的爪子收起来?。”
越无端死死握住自己的双手,深吸了一口气,才抬起头,神色如常地对着封焱说道:“多谢殿下赞赏。”
封焱瞧着对方脸上没有半分变化的神色,一团力就像打在了棉花上,胸口堵着的火泄也泄不下,只能恨恨地移开了眼?。
可沈临渊却不打算放过他,他收起轻点扶手的手指,突然扯出一个笑,道:“三皇子方才有句话错了,若论姿容,谁比得上倾国倾城的贵妃娘娘?”
雪拥千山(十二)
沈临渊的话音刚落, 就听见封昱轻笑了一声,“这倒是实话。”他右手成拳撑在嘴边,一双桃花眼眯起看向封焱, 颇有几分傲慢。
哪怕封昱什么也没?说,可那双眼睛分明是在说:你的母妃就是个以色侍人的主。
两人这一搭一唱, 倒把封焱气了个半死。可这两人,一个是大?夏朝的储君, 一个是静安侯的独子, 谁都得罪不起,因此封焱只能狠狠一甩袖子, 丢下一句“咱们走着瞧”,便往马球场走去了。
封昱暗自摇了摇头, 转头看向沈临渊,视线在略过越无端的时候停了一瞬, 接着笑着对沈临渊说:“那我们也走吧。”
说完,他才再度望向越无端, 脸上的笑热切了些。
“先前就听说如今的侯夫人端庄大?方, 今日?瞧见兄台一表人材的模样, 孤就知道所言不假。只是……”
他的目光顿在越无端扣在轮椅背上的手?,眯起眼, 意有所指道:“如今兄台也是侯府的二少爷, 怎么还做些小厮做的事。”
沈临渊的眼眸一下子冷了下来, 他狠狠将?腿上的狐裘挥到了地上, 几乎是在顷刻间,周身?就萦绕起了阴鸷暴戾的气息。
“我倒是不知, 太子殿下还关心着我静安侯府内的事情。”沈临渊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封昱只看了他一眼,仿佛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笑了笑后,便再度将?目光望向了越无端。
哪怕平日?里,封昱再和沈临渊打?闹,太子就是太子,是君,而侯府世子再嚣张跋扈,也只是臣,两人之间横亘的从来都是一道深渊。
沈临渊可以无所顾忌地和封焱撕破脸皮,却不能在明面上和封昱把脸皮撕破。
在这一瞬间,越无端望着封昱脸上那股从骨子里透出了傲慢的笑容后,突然有些彻骨的寒冷。在眼前这个人的眼底,有些人生来就是下贱的,哪怕他愿意给予你一丝恩情,在他心里,这也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那双清润的眸子一下子就冷了下去,越无端朝着封昱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接着不卑不亢道:“太子殿下多虑了,小民是乡野出身?,没?什么是做不得的。更何况……”他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略略勾了勾唇角才道:“世子现在是小民的兄长。”
明明现在越无端的母亲已经成了侯夫人,他也一跃成为侯府的二少爷,可他仍然自称小民。看似态度谦恭,却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封昱挂在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原地,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仿佛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温润如玉的青年?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越无端说完后,就自然地蹲在了沈临渊身?前,捡起地上的狐裘掸了掸,接着温柔地盖在了对方身?上,清润的眼眸望向沈临渊,轻声道:“我们走吧,兄长。”
沈临渊似乎愣了愣,紧接着他便笑了起来,那笑太灿然,那些萦绕在他身?边的暴戾顷刻间化为乌有,他的心情看起来好极了,素白的手?指抚过身?下的狐裘,他低低地笑了几声,才道:“好。”
末了,他又?转头看向封昱,异常欠扁地补了一句:“呵,看来殿下的美意无人受用?了,我和家弟就先走了。”
语毕,两人相携而去,一玄一白两个截然不同的身?影,此时竟然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