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给老沈家丢脸。”

沈临渊失笑:“我会的。”

一中的其他学生纷纷铁青着脸,待沈奶奶走的远了些,便有人忍不住嘀咕道:“这奶奶怎么这样,孙子都这副德性了,还不想好好管教,沈楠卓会变成这样,肯定也是家里人惯出来的。”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眼前罩下了一层黑影。沈临渊的个子即使放在同龄人里也很高,此时他站在对方面前,生生压得对方矮了一头。

“你觉得我变成今天这副样子是被家里人宠坏的吗?”沈临渊只是这样反问道,他的语气很淡,就连眼神也是那样随意,仿佛只是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被沈临渊的气势吓住的小同学,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声回道:“是……是啊!你看你又是翘课又是抽烟又是泡吧,现在又被一中开除了!我们只不过对你说几句希望你变好的劝导,你奶奶竟然还瞪我们!”

周围的一中学生们也都低声窃窃私语起来,显然非常赞同这位同学说的话。

沈临渊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径直说道:“我从小到大,见到我父母的机会屈指可数。在你们从小腻在父母关怀里的时候,我父母留给我的只有无尽的思念。电话,信件,通通都没有。”

“我也会难过,我也会伤心。每当这时,我的奶奶便告诉我:你的父母是英雄,他们守护的是祖国的每一寸疆土,守护的是每一个普通人,你该为有这样的父母感到骄傲,即使他们不能常常陪伴在你的身边。”

说到此处,少年的神色已然冷冽了起来,他站的笔直,逆着阳光,宛若一杆青竹。

“可是,他们在半年前去世了。在此之前,我已经一年多没见过他们了。”

“你们可以批判我的懦弱,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不会反驳,可你们不能批判我的父母,更不能责备我的奶奶。更何况……”沈临渊顿了顿,扯出了一个近乎讥诮的笑:“在‘沈楠卓’最需要他人帮助的时候,你们又在做些什么呢?”

望着少年略带讽刺的眉眼,周围的一中学生只觉得自己像被一双手掐住了脖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敢说是吗?那我来替你们说。”沈临渊的眉眼已然冷到了极致,看着面前这群来落井下石的少年,他没有丝毫留情:“你们选择无视了他!他的痛苦,他的不安,你们全都看在眼里,可你们没有人去帮助他,没有人去安慰他!最后等到这无可转圜的地步,你们才站出来,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们不觉得自己的做法很可怕吗?”

少年尖锐的话语就像风刀霜剑,割的在座几人鲜血淋漓,可偏偏又说不出话来反驳。良久,才有一个女生带着哭腔吼道:“可你以前也从来不需要我们的帮忙!你那么厉害,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自己解决吗!”

确实,因为父母的关系,原身在学校里永远是独来独往,他并不擅长和他人交流,也不擅长去维系一段关系,因此在面对父母骤然离世的消息后,他举目无亲,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同学们和从前一样,仍把他当成高高在上的神话,漠视他的痛苦不安。

可以说,“沈楠卓”是被所有人丢在高山之上的,任凭他哭喊,任凭他求救,都没有人给予他哪怕一丝温暖。

沈临渊近乎悲凉的发出一声叹息,他嘲弄道:“如果言论可以杀人,我想你们已经登峰造极了。而你们……”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

“曾经用它杀死过一个人。”

荣光与你(五)

凡是那天见过沈楠卓的一中学生们,自那日起,就仿佛丢了魂魄,对沈楠卓这三个字闭口不谈。其中,祝文喆的心情更加混乱,几乎到了无法静下心来复习的地步。

明明已经到了高三最后一个学期,明明最大的竞争对手几乎可以判定出局,可他的心里仍是异常焦躁。只要闭上眼睛,就是沈楠卓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最恨的就是对方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

按了按眉心,祝文喆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索性站起身,披上外套,走出了宿舍。

“文喆你去哪儿?”

“我随便走走。”

不知走了多久,微凉的风忽然吹的人一个激灵,祝文喆猛然惊醒过来,望着前面熟悉的建筑,他的面目难得扭曲了起来。

该死,他又开始了。

前方正是沈楠卓的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养成了这样难堪的习惯。起初,只是跟着沈楠卓,想要看看永远压他一头的年级第一是怎么学习的,可渐渐的,这份初衷就变了,他恨不得24小时都能看见沈楠卓,只要看见对方在学习,他的心就像被油煎了一样。

这样的怪癖一直到沈楠卓的父母去世,他开始自甘堕落才有所好转。他本来以为只要沈楠卓离开一中,自己就能变成一个正常人。可是,现在呢?

明明此时正是正午,热辣的太阳高高悬挂在空中,祝文喆却感觉自己浑身出了一身冷汗。

蓦然,他看见熟悉的门被打开了一条小缝,脸色一白,他慌忙闪到死角处的小巷子里。

沈临渊今天穿着简单的T恤和工装裤,搭配上一顶黑色的鸭舌帽遮住头上的疤痕,更显得整个人朝气又精神。

他推起自行车,翻身上去,不多时已经骑出了一段距离。

祝文喆心里天人交战,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好在,现在正是暑假,路上来往的人群也比往常多,沈临渊骑车的速度并不快,这才让祝文喆紧赶慢赶地跟上了。

良久,沈临渊终于停在了一片住宅区,推开其中一扇门,走了进去。

祝文喆眼见那扇门缓缓阖上,才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长长的喘了一口粗气,抹掉满脸的汗,记住门牌号以后,又深深看了眼这栋楼房,这才阴沉着眼神离开了。

而此时,沈临渊的鞋刚拖到一半,迎面就跑来了一个小子,风风火火的,像个小旋风一样能跑扑进对方的怀里。沈临渊牢牢接住小孩,提溜着对方的衣领就把人拎到一边,半含笑半带告诫地用手指弹了弹对方的额头。

“危险,下次可不许了。”

“我又不会摔倒。”顾柏气呼呼地说道。

“我是说被你撞的人会很危险。”沈临渊失笑,他换完鞋子,走进房内。一进去,就看见顾奶奶已经端了果汁出来了。

“过来一趟累了吧,先喝口果汁解解渴。”她热情地招呼着。

沈临渊摘下帽子,谢过了顾奶奶。

顾柏也眼巴巴地跑了过来,看着正在喝果汁的沈临渊,拼命摆眼色,眼神不断飘向楼上某个角落。

沈临渊不动声色和顾奶奶交换了一个眼神,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接着放下杯子,笑道:“走吧。”

顾柏瞬间露出欣喜的表情,他连拖带拽地拉着沈临渊上了楼,推开最里面的一扇门。

房间内的布置十分温馨,基本全是以暖色调为主,墙上挂着小男孩从小到大的照片,一旁的摆架上也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具和图书。不用多想,便知道这是一个备受宠爱的人。

从先前那些日子的相处中,他已经知道:顾柏的父母是日理万机的生意人,很少有时间去陪伴孩子。可单从这个房间的摆设上来看,就能看出他们对于孩子的爱,却是分毫不减。

“你的房间很漂亮。”沈临渊真情实意夸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