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杂杂的求救声一刻不停地钻入他的耳中,他的周围似乎出现了无数双手,试图将他拉入绝望的深渊。

越止戈白着一张脸,缓缓闭上双眼,良久,他才睁开那双眼。寒剑出鞘,手起刀落间,那些哭喊的求饶声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定了定神,望着前方深不可测的越府,缓缓抬起脚迈步走了进去。

这是他的因果,他不会逃避。

一步踏入,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遍地都是尸体,血流成河,一副人间地狱景象。

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越止戈的脸色还是白了几分。倏然,一道凌厉的剑气袭来,越止戈急退两步,这才发现那道剑气并不是朝他而来,而是直指他身后的一个孩子。

孩子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显然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越止戈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抵挡在孩子的身前,可电光火石间他又想到这只是一个幻境。

就这么愣神的一个档口,越止戈仿佛看见孩子那双清亮的眼神,有如实质般望向自己,仿佛在说:你不救我吗?

越止戈没来由的觉得心口一滞,强烈的窒息感几乎让他无法思考。心中有个强烈的声音在不断和他说:救他!救他!救他!

然而有人已经挡在了孩子的面前,那是个柔弱的妇人,她不过凡胎肉躯,但在面对长剑时,丝毫不躲不闪,无所畏惧地挡在了孩子的面前。

妇人的胸口被破了个大洞,温热的鲜血肆意地喷涌而出,她强忍着痛苦,缓缓回过头,用手轻轻抚过男孩的发顶。

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她甫一开口,一口浓血便吐了出来。最终,妇人只能万般怜爱的最后看了眼自己的孩子,眼含清泪,无可奈何地倒在了地上。

温柔的双手擦过孩子的脸颊,留下一道赤色的血痕。男孩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踉跄着跪倒在地上,轻轻推动着妇人的身躯,嗓子里发出一声声悲鸣,可无论他如何哭喊,眼前的人却再也不会醒来了。

老道眼见错杀了一个凡人,不忍地别过眼,可很快他又扬起剑,指向男孩,眼神坚定,不再犹疑。

越止戈瞧着这一幕,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大口大口地喘起了粗气。他紧紧握住剑柄,沙哑的声音从喉口泄出:“不要……”

老道一步步向前走去,声音冰冷,毫无转圜余地。

“魔头,今日我便将你绳之以法,令你再不得为害人间。”

男孩不安地蜷缩起了自己的身体,他又望向了越止戈,黑白分明的眼神里写满了绝望与无助。

越止戈看见男孩瑟缩着自己的身子,最后握住了脖子里一块兔子形状的暖玉,隔着月光,他清楚的看见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越”字。

这一刻,越止戈只觉得脑海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他的双眸隐隐有了充血的迹象。

老道挥剑的身影此时在他看来是那么可憎!越止戈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着,一遍又一遍的低声沙哑道:“住手!住手!住手!住手啊!”

刹那间,他的双眸已变得猩红至极。雪剑出鞘,一下子洞穿了老道的身躯,越止戈摇摇晃晃挡在男孩身前,脸上的表情似笑似哭,难看无比。

“求求你,别杀他……”

越止戈脖子里那块兔子暖玉,忽然就落到了地上,只听叮当一声轻响,那块暖玉便碎成了数瓣。

喀嚓

同一时间,越止戈体内剩下的两道禁制齐齐破碎,血魔之力在这一刻趁机掠夺了对身体的主导权。

止戈峰上,阴风阵阵,最后一丝阳光被乌云遮挡,叫人畏惧的惊雷一道连着一道,几乎是电光火石间,就劈向了那个正在结丹的少年。

然而在惊雷到达之前,少年却先一步睁开了双眼,曾经清凉的双眸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双满是愤怒的绯红双瞳,鬼魅的纹路遍布双眼四周。只一眼,便让人魂飞魄散。

他抬头看着天际的那一道道惊雷,竟是不躲不闪,直接以血肉之躯迎了上去。

“轰隆隆”几乎将天地都为之惊惧的天雷狠狠劈向少年,完好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道刺目的血痕,皮开肉绽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一尘不染的白衣染上殷红的血色,鬼魅异常。

惊天动地的雷劫一共持续了一个时辰才结束,这场博弈,最终以少年取胜划下了句点。

他面无表情地俯瞰着大地,从天际飘然而下。在他的周身飞出无数血雾,笼罩于天地之间,血雾所到之处,世间生灵都变成黑夜里的鬼魅。

这就是血魔,能逆转阴阳,造化万物的血魔。

琅琊望着窗外的血景,扯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他轻声说:“既然王诞生了,我也该为王献上些礼物。”

血魔缓缓落到地上,甫一落地,一柄寒剑便横在了他的脖颈间。

他回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容,绯色的双瞳一闪而过一丝迷茫,修长的指尖缓缓按上剑身。

他轻声问了一句:“你要杀我?”

一剑封魔(完)

熟悉的眉眼就那样轻轻望过来时,就好像真的越止戈在和他说话,但沈临渊清楚的知道:眼前的人只是血魔,并非他一手带大的徒弟。

因此,拿剑的手没有任何动摇。

血魔定定看了他几秒,血色的瞳孔里有一些诡异的不谙世事。

他歪了歪头,丝毫不惧锋利的剑刃割破了自己的脖颈,轻声说:“他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杀他?”

沈临渊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双血色瞳孔,此时的雷霆真君没有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破军剑上雷火涌动,引人战栗。

“他不会想杀人。”

他一手带大的徒弟,是个能自断四肢救人的君子,是登仙阁的小越仙长,是沈临渊这一生的骄傲。

唯有这一线,他要替对方守住。如果守不住,越止戈也许就再也回不到光明之中了,他舍不得那样温柔的徒弟永远沉浮在黑暗中,与之相伴的只有鲜血与杀戮。

所以他要“杀”他,他要救他,他要给他世界与光明。

血魔似乎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是真的动了杀机,眼中的迷惑也收敛了起来,他一个急退,便退到了另一旁,心中的直觉告诉他:不能和眼前的人对上。

血魔飞舞到空中,从唇中泄出一声声轻吟,像是在呼唤着什么。刹那间,天际滚动的黑云越发浓密,宛若一座黑色的囚牢,几乎要将整座登仙阁都牢牢笼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