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选的这处地方?我很喜欢。”
“桃林作伴,风景甚美。只不过却少了些?美酒……”他撑着假山石,身?子往前逼近了些?,凑在越风清颈侧嗅了嗅,低哑的嗓音轻轻和着绵绵的春风,送入越风清的耳畔。
“看来,师兄没有偷喝我的桃花酿。”
近在咫尺的呼吸,与声音,每一次交错的呼吸,每一个音调的响起,都让越风清没来由地心惊胆战。
他本能地就?想起身?就?走,可人刚一动,手腕便被一双手牢牢地箍在了原地。
越风清:“……”他挣了挣,发现根本无济于事后,冷着脸说了两个字:“放手。”
始作俑者的表情煞是委屈可怜,“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师兄怎可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可不过眨眼,对方?又笑?了起来,稍一用力,便将?越风清拽了下来。
“留下来吧。”
留在我身?边。
桃花美酒(五)
三月的?初春, 尤其是深夜与清晨,吹起的风仍带着料峭的寒意,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今日沈临渊睁眼时, 却发现早该离去的越风清此时仍在屋内,对方正在穿衣服, 白色的?长衫裹住纤瘦的?身?躯,微微侧过的?脸颊透出些许 “师兄可是身?体不适?”冷不丁一道声音响起, 让越风清浑身?一僵。他掩了掩唇, 将腰带束起,轻 那是比平时稍微稍微粗哑了些的嗓音, 如果不仔细分辨,根本听不出差异。沈临渊几乎是瞬间拧起了眉峰, 赶在对方出门?前,, 整理?完了自己的?仪容。
他几步走到越风清面前,扣住了门?扉, 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
越风清不躲也不闪, 只是目光平淡地看向沈临渊, 坦坦荡荡,眼底深处却又带着一丝执拗。
良久, 沈临渊终于是败下阵来, 他举手投降。
“好了好了, 我知道师兄你?的?想法了。不过, 得等下。”
越风清下意识地就呆在了原地,一阵窸窸窣窣的?翻找声音过后, 伴着越发清晰的?脚步声,狐裘那柔软的?绒毛触碰到了他的?脸颊。
沈临渊的?双手自他的?背后探出, 环住了越风清的?脖颈,将一件狐裘披在了他的?肩上。
越风清比沈临渊矮上半个头,因着这个动?作,看上去好像被?对方圈在了怀抱里一样。甚至于,他能清晰地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察觉到怀里人身?子陡然僵在了原地,沈临渊失笑?了下,靠近了才知道这人的?身?体滚烫,一点也不像他说的?那样无碍。可他也明白对方的?坚持,不管身?处哪个世界,他的?小越似乎都对完美?有着过分严苛的?追求。
正是因为他清楚的?明白,所以每当看见那双清润的?眼眸时,总是缴械投降。
他小心地系上了带子。末了,才笑?道:“这便行了。”
越风清他的?指尖抚过狐裘,他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微垂下眼眸,他低声说了句:“多谢。”
那副模样倒是与前两天冷若冰霜的?样子大不相同,反而透着些别扭的?坦诚。沈临渊忍了几下才忍住没有去触碰对方的?发顶,只是拢了拢狐裘的?领子,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那师兄便记着,你?欠我一个人情。”
说着,他拉开门?扉,挡在外边,偏头望向越风清:“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越风清总觉得眼前那人有意替自己挡住了大半风霜,连带着寒意也散去了不少。
他悄悄抬起眼,望着那人的?背影,脑海中想起那日听见的?两个学子的?交谈,心中很是讶异,陌生的?情感悄然蔓延。
沈长岳这名字,于他而言,并不陌生。或许确切的?说,对于住在京城内的?人来说,这个名字都是如雷贯耳。
或许没有很多人见过他本尊,却听过他无数传奇的?事例。
就比如就说这三年前,刚刚十?四的?少年去倚红院为妓子一掷千金,气得端和县主亲上勾栏院去逮人,将这小子揪出来的?时候,对方已经喝的?酩酊大醉,口中直念叨着花魁的?名字,恼得县主当街就打了他一顿。
可要?说这沈长岳也是个诨人,把亲諵楓生母亲气得七窍生烟,挨了顿毒打,第二?天照样活蹦乱跳去喝花酒,人人都说这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别是对妓子动?了真?心,可谁承想,三天一过,你?再问他与那花魁如何时,他只会懒懒回你?一句:那是谁?
喜爱时恨不得将你?宠到天上,厌恶时又不给?你?留半分体面,眼前的?这个师弟,不过十?七,却已然冷心薄情到了极致。
可此时此刻,他的?好意却又是真?心的?,拢在身?上的?狐裘也是温暖的?。自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从旁人那里得到过一丝温情。
越风清拽着狐裘,似乎是用了些力,显得指甲有些泛白。
真?真?假假,他根本无从分辨。
去往学堂的?路并不长,两人都没再说话?。可等快到学堂时,沈临渊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看越风清,只是望着院内的?风景,有些随意地开口:“我这辈子是个诨人,骗过爹娘的?银子,也油嘴滑舌哄得了陛下的?开心。可是不知怎么的?……”他缓缓转过身?,笑?容收敛了些,执着扇柄敲了敲掌心,“我见到师兄时,却一句谎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越风清,道:“唯独对你?,我一句谎话?也没说过。”
不知是那视线太灼人还是这风寒来得太猛烈,越风清只觉得大脑空白一片,脸颊烫的?惊人,某种?异样的?情感尖叫着要?从心底窜出来。
然而,蓦地,一道冷冽的?女声却将越风清一下子拉回了现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清儿?。”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称呼,沈临渊便看见眼前的?少年一下子回过了神?。
越风清只觉得胸口一下子像被?堵了块巨石,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身?体不自觉颤了一下,他捏了捏拳,深深呼出一口气,接着戴上了冷静自持的?面具,转身?走向一旁的?素衣女子,恭谨地唤了句:“母亲。”
方亭兰淡淡地应了声,目光忽然转向披在越风清身?上的?那件狐裘,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清儿?在这书院怕是呆糊涂了,连家里的?规矩都忘了。”
那冰冷的?语气让越风清的?眼眸瞬间黯了下来,他沉默着解下狐裘,垂首说了句:“我知错了。”
方亭兰瞧他解了狐裘,神?色方才稍霁,她看了眼越风清,抬手在对方肩膀上拍了几下,板着脸道:“待会可别丢了我们方家的?脸。”
“是。”越风清一揖做到了底,一颗心渐渐沉入冰窖。
方亭兰蹙眉瞧着一旁的?沈临渊,眼中的?嫌恶几乎要?溢出来,她冷冷瞧了一眼,接着才转身?离开。
等方亭兰走后,越风清才缓缓直起身?子,拿起手里的?狐裘交到了沈临渊手里,嘴唇微张,他似乎是有话?要?说,但最后却是又生硬地说了两个字:“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