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先是叹了口气，从抽屉里翻出来一张从老家带过来的照片，里面是外婆年轻时候和外公的合照。

外婆双手摩挲着它，眼神里变得格外温柔：“你外公不喜欢照相，这一张还是我俩刚在一起的时候，我硬拉着你外公去照相馆里面照的。”

“想想你外公都已经去世二三十年了。”外婆唏嘘：“没想到日子过得这么快，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外婆眼睛里始终看着照片里的那对情侣，仿佛看不够。

庄昕知道外婆真是在思念外公了。

照片是黑白胶片，像素没有想如今洗出来的那样清晰，照片里的外婆扎着两股麻花辫，脸上挂着甜蜜娇羞的笑容，身边的外公似是不适应一闪而照的强光，眼睛不自觉眯起，拧着眉看着镜头，嘴角却微微扬起一抹弧度。

可以看出，外婆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大美人，巴掌大的脸特别上镜，唇边露出一对可爱的，笑起来明媚如花。

庄昕记得妈妈是没有梨涡的，想来自己这对不太明显的梨涡是遗传外婆的基因。

妈妈的长相也多是随了外婆，一样是鲶鱼眼加樱桃小嘴。

这一天是外婆第一次和她讲关于外公的身世，外婆捏着发黄了的照片，叹息道：“那一年你外公来到南山村当老师，家就住在我家隔壁，他博学多才，听说是R大毕了业的研究生，能说会道，惹得我们村的姑娘天天来他家偷偷看他。”

“他性格很温柔，在学校也很受学生的欢迎，再加上外貌上长得端正俊气，村里头来给他说媒的快踏破了他家门槛，可惜他一个也看不上。”

“有一天他突然来到我家，把我叫了出去，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你外公喜欢的一直是我，那天他对我说，他对我一见钟情，他说他要娶我。”

“他是城市里名校毕业的人才，明明有更好的机会发展自己，为什么偏偏要扎进这不起眼的小村庄里，当一个平平无奇的老师。”

”我那时候在想，这里不属于他，他应该去更广阔的舞台去展现自己，这里只是一个他落脚的地方，累了想歇一歇，歇够了，他也就该离开了。”

“所以外婆当时是拒绝了外公？”庄昕听着外婆的叙述，身子又凑进了一些。

外婆点头道：“对，十**岁的年纪，花一样盛放的年龄，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当时我见到你外公的第一眼起，就觉得他斯斯文文的，长得也是白白净净，那时候我对你外公，也是喜欢的，但我心里面清楚，我和你外公在身份上就配不上，我只读了两三年书，后来因为家里穷就一直没去上学，平时也出去，就一直家里刺绣，如果没有你外公的话，我很有可能会嫁给一个和我差不多的没文化的穷小子。”

第171章 等我

“你外公一看就知道是没怎么吃过苦的读书人，那次来到村里头教书肯定也是因为和家里人闹矛盾了这才跑出来，他怎么可能愿意一辈子陪着我待在这小小的山村里。”

“所以没有结果的事情从一开始就不要去奢求太多。”外婆郑重其事的告诉庄昕。

庄昕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外婆是一个很理智的人，即使听到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这也没有让她高兴多少，而是清楚的认知自己，她和他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除非，外公愿意一辈子陪外婆生活在南山村里。

“是因为外公的坚持才让外婆妥协的吧！”庄昕说。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外婆嗓音有些暗沉，她盯着照片里的男人痴痴道：“是啊，当时我拒绝了你外公之后，他跟我说让我等他三年，等他处理好一切，三年后他再回来娶我，那时候我回复他说好。”

庄昕想三年后外公一定是回来娶她了，不然也没有后面的事情。

外婆继续说：“那天说完他就走了，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了村子里。，走的那天他在我的窗户里留了一封信”

信里只留下两个字：“等我。”

“我当时觉得他只是一头脑热才跟下了这么一个约定，等他回到城市里，又重新感受城市里的繁华，他会意识到那里才属于他。三年后他说他会回来，我以为他是开玩笑的，可是我也抱着那样的幻想，幻想他会回来娶我，所以我用我的三年时间，顶着家里人要我嫁人的压力，每天朝村口的方向望去，那时我对自己打了一个堵，以三年时间为期限，三年之后，如果他还没回来，我就顺从家里的安排，嫁给隔壁村的铁二柱。”

“所以三年后外公回来了对吗？”庄昕迫不及待的问道。

外婆苦涩的摇了摇头，呢喃道：“第三年他没回来，我以为自己狠的下心来，却发现我心里只容得下他一个人。

“如果没有认识他，我或许这一生就嫁一个平凡人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只可惜年少时见识了这样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从此看世间的任何一个男子都不如他，这心里也再装不下任何人。”外婆很是感慨的说了这么一番话。

庄昕的心弦被这番话拨动了一下，她现在心里也住着这么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恰似清风明月，惊艳了不远处的她，却没没有外婆的这一番感受。

她觉得，人与人之间如果真的相爱的话，是不会在意表面上这些须有的东西。

夏时现在能给她的，那她以后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加倍对他好。

庄昕的心绪又被外婆的话拉回来：“所以三年之后，我又不死心的等了下去，我想这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算了，如果身边的人不是你外公的话，那就这样一个人过下去也不是不可以，大部分时间都在刺绣，然后把绣品拿到街上来卖，有空余的时间我就借别人的书来看看，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下去。”

“一直到第五年，我真的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回来了。”

“你外公回来的那天很突然，那时候我正在房间里面刺绣，听到屋外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喊的格外大声，那股声音太熟悉了，让我晃了晃神。”

“那时候我还以为是自己晃听了，傻笑自己竟然会出现幻觉，可我再低下头去刺绣的时候，屋外又有人在喊我，那时我真真切切的听到了你外公在喊我。”

外婆嘴角带着笑，觉得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候，一切的等待在此刻都有了回应。

“我当时扔下针线活就往屋外跑，眼睛里终于出现了我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一切都苦尽甘来。

他回来了，庄昕也被这一刻感动了，她外公的名字叫苏知谨。

知命安身的知，谨终慎始的谨。

苏知谨，和他的名字一样，知命谨终，他找到了他要始终如一的人。

“你外公他当时不知道从哪里摘来了一把野花，站在我家门口痴痴的傻笑着，我哭着冲他跑了过去。”

“那是我做过最勇敢的事情，”外婆脸上红了起来，像是喝醉了般，滔滔不绝的说着她和外公的事情：“我当时跑过去扑像他怀里，那时候一边哭着一边笑着。”

“我一边气他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晚，一边又高兴他终于回来娶我了，我又气又喜的捶向他的胸口，他也不恼，只是傻呵呵的站在那看着我傻笑。我问他笑什么，”

他当时说：“我终于可以回来娶你了。”当时我觉得，我上辈子他一定是欠了我的，才让他这辈子回来还债。

“没过多久我和你外公就结婚了，后来不久就有了你妈妈，你外公也重新回到学校里作起了数学老师。”

“诶！”外婆叹了口气：“其实你外公是学钢琴的，可惜村里资源太少，那些孩子能读的上书就不错了，哪还有什么钢琴可以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