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灵魂深处的裂缝张开巨口,这段时间以来因为她的顺从而压抑收敛的阴暗念头粘稠而沉重,在不断的拽着他往深渊坠落。

他慢慢推开季月舒,她竭力的抗拒挣扎,反复的往他怀里扑,却仍然被坚定而缓慢的推离他的怀抱。

衣着单薄的疲惫旅人被温暖热源驱逐,重新站在冰天雪地中,凛冽的寒风像刀一样刮,带来一阵阵麻木的疼痛。

季月舒的眼泪毫无防备的掉了下来,她咬着唇,在压抑的抽泣声中,模糊不清的问,“盛西庭,你能再原谅我一次吗?”

“你做了什么,需要我说原谅?”盛西庭别开脸不再看她,背在身后的手指却止不住的痉挛,低沉平稳的声线冷的像是结了冰,一开口,就微微的颤。

即便早已对他们的过去心知肚明,但事到临头,离真相只隔一线的时候,盛西庭却惊讶的发现,自己仍然抗拒从她口中听到那些故事。

在季月舒看不到的地t方,盛西庭的瞳孔痛苦的紧缩,他冷着脸转身就走,背影坚定,步伐平稳。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灵魂深处,究竟在经历着怎样的山崩地裂。

在即将踏上楼梯的最后一阶时,他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彼此都异常熟悉的话

“季月舒,我想,或许,你根本就没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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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原本就人不多的度假山庄静静的蛰伏起来,漆黑窗外只剩下夜风带着雪粒子噼里啪啦砸在窗台上的声音。

季月舒安静的坐在窗边,看着黑暗出神,单薄侧身被墙角的灯线勾勒成一张薄薄的剪影,动也不动的投在壁上,恍若一张被封印的美人像。

她的脑海里,不停的回荡着那句咒语

“季月舒,或许你根本,就没有心。”

这句话,她听过两次。

两次都是同一个人。

只是上次,是他卑微的祈求,这次,却是他不屑的批判。

季月舒闭了闭眼,一直无声落泪的眼球被温柔包裹,却依旧能感觉到刺痛。

和上次一样。

那些原本已经被她刻意遗忘、锁在盒子里的灰暗回忆,在听见了这句话后,像是终于输入了正确的密码,潘多拉魔盒打开,不愿回想的过去被重新激活。

虽然时间完全不同,但那个时候大起大落的心情和现在多像啊!

依然青涩的少年不羁而肆意,强行镇定的向她表白,脸上仍然笑的张扬热烈,极力耳朵表现出游刃有余,但说出来的话却颠三倒四

“季月舒,老子...不是,我是说我...”

“我!盛西庭!喜欢你!”

“盛西庭喜欢季月舒!”

“你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

“只要做了盛西庭的女朋友,我发誓!一定会努力挣钱,一辈子对你好的!”

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季月舒偏了偏头,想起当初的场景,依旧忍不住露出温柔的笑意。

从小就在各色惊叹目光中长大、被父母寄予厚望的女孩一直都知道自己长的很美。

像她那样的姑娘,从十二三岁开始,就要学着抵挡来自异性的冲击。

各种各样的追求,像扰人清静的蚊虫,让季月舒不胜其烦。

她很小就为自己在构建了一堵坚硬的墙,就为了隔绝那些钦慕的目光。

在同班女生都开始谈论男孩子,有的甚至开始谈恋爱的时候,季月舒仍然保持着对爱情的一无所知。

因此,当爱情来的时候,她也一无所觉。

也有可能是盛西庭天生就擅长隐瞒自己的情绪,才让季月舒在一开始,对他毫无防备。

直到他狡诈的绕过她构建的那堵高墙,和躲在墙后自以为安全的她四目相对,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这才惊觉,他们已经跨过了友谊的那条线,踏进了爱情的领域里。

当爱情是一件懵懂少女时尚单品的年纪里,只需要一个对视的余韵,就足够他们回味很久了。

因此,当盛西庭捧着鲜花向她告白时,季月舒的心跳前所未有的激烈,甚至不顾母亲多次“离那个捡垃圾的远点”的警告,十分冲动而又坚决的点头答应了他。

现在回想起来,季月舒也仍然觉得,那个有着绯色落日的夏日傍晚,是她过去二十四年人生中快乐的最纯粹的下午。

只是后来...

季月舒垂下长睫,掩住眸中闪过的痛苦,唇角温柔的笑慢慢染上苦涩。

十五岁的她到底还是年幼,还没学会对最亲近的人说谎,带着红晕的脸普一到家,就被魏岚和季远声看出了端倪。

那天晚上,季月舒挨了人生中唯一一个耳光。

魏岚被她气的浑身哆嗦,胀红了脸不停的质问她

“你是不是和那个穷鬼在一起了?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不行,我要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而一向对她百般维护的父亲则是干脆利落的给了她一巴掌。

也是在那天晚上,季月舒才知道,原来在父母眼中,自己并不是心爱的女儿,而是一个奇货可居的商品。

甚至后者的属性,远远比前者重要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