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二少爷像是没听见这个小插曲般,微笑着将高脚杯放了回去。

高透水晶杯与沉黑大理石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也让那位好心的千金不自觉抖了抖,再不敢开口了。

处在这场看不见的风暴中央,季月舒沉默一会儿后,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她抬起头定定看向坐在沙发上熟悉又陌生的人,慢慢勾出一个明媚笑容。

“好啊,既然是二少爷吩咐的,我自然会办到。”

她微笑着弯下腰,将碍事的高跟鞋脱下,整整齐齐的放在一旁,又将裙摆仔仔细细的打好结,踮起脚尖,摆了个开始的姿势。

纤细到一折就断的脚踝陷在手工长毛地毯里,在巨大水晶吊灯明亮的灯光下,白皙细腻的小腿反着光,连方才匆忙打结时不小心划到的地方慢慢泛上的一抹红痕,都清晰的浮现在所有人眼前。

几乎在场所有的雄性,都有意无意的将目光投注在那抹扎眼红痕之上。

除了提出这个小要求的盛二少爷。

季月舒看了那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男人一眼后,朝乐队的方向点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她收起笑容,闭上了眼,眼角那滴倔强的泪终于承受不住压力,无声的顺着苍白脸颊往下坠落,摔了个粉身碎骨。

柴可夫斯基的经典旋律响起,季月舒的动作一顿,心底某个隐秘角落慢慢抽痛起来。

…居然是天鹅湖二幕白天鹅变奏…

尽管脑子里出现了一些不该出现的画面,但千万次的训练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随着音乐,季月舒本能的抬手旋转,即将抬腿时,她绷直的脚尖在空中停顿了半秒,之后破釜沉舟般往上、再往上…

身后人群发出惊呼,季月舒心里只剩麻木。

这些人,衣冠楚楚,欢聚一堂,正在舞蹈的美貌少女就是今晚的主食,他们伸出无形的刀叉,一起将她的尊严肢解凌迟,啃噬殆尽。

想到这里,季月舒清晰的感觉到本不该出现痛觉的手腕传来一阵疼痛…

本该漂亮完成的A la seconde被打断,仅仅在Round de Jamie en lair就强行结束,季月舒惊讶睁眼,视野中却只能看到盛二少爷铁青的脸。

他完全失去了方才的游刃有余,浓黑的锋利长眉压下,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瞳中像是燃着两团烈火,大步走到她身旁,一言不发的攥住她纤细手腕,拽着发懵的女孩大步往外走。

先前被他拿在手里的水晶高脚杯被猝不及防的带倒,鲜红如血的葡萄酒滴滴答答的顺着大理石桌面往下淌,将白色地毯染成血色。

一片狼藉中,季月舒茫然的抬头,在激烈晃动的视角里,踉踉跄跄的顺着他的步伐往前。

巨大的水晶吊灯在他头顶投下一片虚幻光圈,将他的表情模糊,季月舒的视线中,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窥见他紧绷的锋利下颌角。

怒意昭彰。

见他突然离开,宴会主人着急的走了上来,挤出笑容试图挽留,“二少爷,您…”

“滚!”

低沉的呵斥落在耳中,那人却顾不上生气,再次挤出笑,知趣的压下所求之事,和在场的其他人一起,目送两人消失在电梯口。

等他们一走,所有人脑子都只剩下一句话

二少爷今天这火,发的怎么这么邪乎?

-

“盛西庭!你放开我!”

手腕被勒的生t痛,季月舒看着不远处那辆黑色豪车,身体的疼痛和对未知的恐慌让她没办法再保持沉默,一边挣扎,一边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怎么,季小姐终于想起我的名字了?”

盛西庭本能的放松了攥着她的力道,却在下一秒反应过来后,更加粗暴的拉开车门,一把将她塞进车里。

他弯下腰,透过茶色车窗,冷冷的盯着水晶玻璃里试图挣扎的人,就像在认真观察着琥珀里定格的破碎燕尾蝶,“我还以为,季小姐已经忘了呢。”

季月舒仰起头,触及他投下的寒凉眼神时,愣了一下。

她突然不合时宜的想起六年前那个晚上,少年嚣张肆意的大喊

“季月舒!!!记住我的名字!”

“老子叫盛!西!庭!不许再忘了!!!”

第一次挣脱樊笼的少女笑的开怀,和以往的淑女风范亳不沾边,听见他的话,还是乖乖叫他的名字,带着笑的尾音又软又甜,“盛西庭盛西庭…”

“盛西庭…”

车库的灯光昏暗,季月舒仰头看着他,眼中有片刻的茫然。

这张线条更加凌厉的脸好像和记忆中犹带青涩的人重合了…

她张张嘴,喃喃叫出他的名字。

盛西庭没什么反应,她反而被这太过陈旧的语气吓了一跳,慌乱的垂下长睫,低头不再看他。

“呵…”似乎是觉得她装可怜的伎俩太过拙劣,窗外的人冷笑一声,失去了搭理她的兴致,沉默的拉开另一侧车门,一语不发的坐到她旁边。

前头存在感低到让人忽略的司机不需要任何指示,轻巧的将车开出地下车库,性能优越的黑色豪车静静汇入交织的车流中。

车内被不时掠过的路灯照的忽明忽暗,季月舒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

她很想问问盛西庭,想带她去哪里,要她怎样,才能放过她,又要她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帮帮季家。

但现在的盛西庭…

她害怕他。

现在的他,是整个京市圈子里人人巴结的盛家二少爷,是动动手指就能决定季家是生是死的人,是个锋芒毕露的成年男人,唯独…不是记忆里那个桀骜不驯的贫穷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