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志向与抱负并没有被江行止彻底消磨,那段黑暗屈辱的岁月磨灭了他的傲气,却并没有让希冀彻底化为乌有。

辅国治民,报效家国,是他一生所愿。

主持知道他的过往,亦听说过他当初的威名,时常来安慰,抒解他内心的愁苦。

时光如流水般逝去,一转眼,他就在昭明寺中待了三个月。

进入隆冬,谢则切切实实尝到了昭明寺的苦寒。

昭明寺中的木炭柴火皆有定数,按照江行止的旨意,他需得苦修,是以宫中并没有为他准备御寒的东西。

主持虽有心照拂,终究无能为力,他的身子早就坏了,顶着寒风上了两三天的早课,病得起不来身,只得告了假。

主持看他实在不好,跟守卫商议帮他请个太医瞧瞧。那守卫是个软硬不吃的,只记着上头不准谢则与外界有任何接触的吩咐,其余的请求根本不肯搭理。

谢则整日病得昏昏沉沉,主持看他实在不大好,正打算着要不要上报给皇帝,江行止却先他一步,生平第一次踏足了昭明寺。

帝君出行,摆得仪仗轰轰烈烈,明黄尊色几乎将整个昭明寺都快挤满。

主持带领着一干僧众等候,不苟言笑的帝君一下车辇,眼神便自动飘到了他背后。

不见那抹瘦削羸弱的身影。

江行止眸中掠过一丝阴沉,漫不经心道:“近日寺中可有什么事情么?”

主持如实告知,江行止听着他不卑不亢的回答,没有任何征兆地转了话题:“他人呢?”

主持心中轻叹,垂眸回道:“谢施主前些日子着了风寒,正在院中修养。”

他看了眼江行止阴晴不定的脸色:“陛下是否要前去探望?”

江行止盯着主持灰白的胡须,森森地笑了两下:“一个罪人,值得朕纡尊降贵亲自去看他?”

他单指叩击桌面:“带过来。”

主持本想推辞,对上江行止志在必得的视线,他亦只能无声叹息,吩咐几个弟子

过了不多时,谢则就被人强行架了过来。

他烧得意识不清,弟子闯进厢房时也没有知觉。直到被人从床上架起,穿上衣服鞋袜,才略略清醒了过来。

直到和那道冰冷又炽热的视线交汇,他一个激灵,活生生给惊醒了。

谢则以为他再也不会想起,这辈子也不会再见到的那个人。

就站在他面前,唇边勾着不怀好意的笑。

谢则浑身冰凉,面色苍白得过分,江行止瞧着他难看的脸色,不知是愤怒还是难过。

他走上前,当着全寺僧人的面,江行止握住谢则的手。

“手怎么这么凉。”

谢则没想到他当着大庭广众就敢动手动脚,一时间羞恼不已,面色涨得通红,挣扎了两下,低低呵斥:“放手。”

头顶上响起似不屑似揶揄的笑声。下一刻,强有力的手臂穿过他的膝弯,将他整个人打横抱起。

谢则咬住嘴唇,咽下惊呼。

忽视掉周围人惊讶猜度以及主持怜悯的眼神,谢则闭上双眸,江行止将他的头强硬地按到自己胸膛。

好不容易才有的清闲日子,又被他毫不留情地打破。

蓦地,很累很累。

无力感侵蚀骨髓,自心底生出无限逃离的欲望,挟制着他的力量却犹如天罗地网。

江行止直接将他抱回了厢房。

谢则躺在床上,冷眼注视着江行止挑底下人的刺。

“怎么没有炭火,他畏寒得厉害,你们是想冻死他么?!”

“这房子这般简陋,怎么能住人,还不赶紧换间好的?”

“让你们主持滚过来,朕倒要好好问问,他身为一寺之主,懂不懂何为待客之道!”

谢则听不下去,强撑着支起身子:“与主持无关,罪臣奉旨修行,早已是红尘外的人,衣食住行不应太过奢靡。”

江行止阴恻恻的:“朕是让你吃斋念佛,可没叫你真的做和尚。”

谢则与他无话可说,索性扭过了头。

“这几个月过得如何?”

江行止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温热,谢则的面色中隐约透着绯红,声气都虚弱了不少:“别碰我。”

“昭明寺这帮秃驴没有好好照顾你吗?怎么又生病了?”

谢则闻得「秃驴」二字,眉心止不住跳了两跳:“主持亦是声名远扬的大师,陛下……陛下实在不该出口伤人。”

“是是是,我知道啦,以后听你的。”

“那帮秃……和尚是打量着你落魄了么,我现在就让人打他们几十棍子,看谁还敢怠慢你。”

“佛门清净之地,听不得这些打打杀杀的。”

江行止望着他笑:“听你一口一个菩萨的,念了这些日子的佛经,真喜欢上清心寡欲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