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哥儿在这个年纪,不仅走得稳当,还能清晰地喊“爹”“娘”“姑姑”了,可姜隐从未听玉哥儿清晰地叫过谁。
以前隐约听过些风言风语,说玉哥儿“不大伶俐”,她没在意。
今日一见,确有几分不同,若不是她亲手带大了宣哥儿,熟知孩子每个阶段的发育,或许也不会察觉异常。
这时,翠儿端着热气腾腾的点心和茶水回来。
姜隐拿了一块宣哥儿最爱的奶糕递给他。小家伙乖乖地坐在凳子上,小口小口地吃着,还不忘奶声奶气地招呼:“芳云姑姑、翠儿姑姑,一起吃!”
芳云和翠儿都坐在桌边,闻言都笑起来。姜隐怜爱地揉了揉宣哥儿的脑袋,示意芳云和翠儿不必拘礼。
不远处的玉哥儿看到宣哥儿在吃东西,在丫鬟怀里拼命挣扎,瘦小的丫鬟被带得踉跄,险些抱不住他。
姜雪“啪”的一声放下茶杯,转头对着丫鬟厉声呵斥:“你是死人吗?连个孩子都抱不住!要你有什么用!”
骂完,她烦躁地起身,一把从丫鬟怀里夺过玉哥儿,将他按在自己腿上。
玉哥儿刚坐下,小手就闪电般伸向桌上的点心碟子,一把抓起几块糕点,油腻腻的小手收回来时,带倒了桌上的茶杯。
哗啦
滚烫的茶水瞬间泼洒出来,流下桌面,狠狠浇在姜雪精心挑选的裙摆上!
“啊!”姜雪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擦拭着湿透的裙摆,狼狈不堪。
她气急败坏地冲着那吓傻了的丫鬟怒吼:“杵着干什么,还不过来抱人,没用的东西。”
第185章 乞丐
姜隐冷眼旁观着姜雪那边的动静,一个气急败坏地擦拭着衣裙,一个只顾埋头啃着点心,糊得满脸都是,至于那丫鬟则撇着嘴,眼神不甘地瞪着姜雪的身影。
四周指指点点的议论声更大了,毫不掩饰的嘲讽目光像针一样扎了过去。
姜雪越擦越狼狈,那茶渍在名贵的料子上晕开了一大片,她脸上挂不住,终于恨恨地抱起还在咿呀乱叫的玉哥儿,骂骂咧咧地冲下楼去。
姜隐慢悠悠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神色淡漠,似乎对于刚刚发生的闹剧毫不在意。
“刚才那个,是前任探花郎的夫人吧?”旁边一桌,一个穿着绸衫的中年男人说着,声音不高不低,正好是姜隐能听清的音量。
“可不就是她,”同桌的立刻接话,脸上带着看戏的兴奋,“说起这位探花郎啊,啧啧,那故事可比戏台子上演得还精彩。”
“为了攀高枝儿娶了姜家女,结果呢,竹篮打水一场空,好处没捞着,姜家转头就倒了。”男子说罢,低声笑了起来。
二人的话题瞬间惹来了邻桌人的兴致,也插进话来。
一个微胖的商人凑过头来,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听说姜家一倒,秦探花转头就抬了两房娇滴滴的小妾进门,从那以后,这位正头夫人的房门啊,怕是都落灰喽。”
他身侧之人放下茶盏,接过话头:“早前就有传言,说这姜氏生的儿子是个不灵光的,方才大伙儿也都瞧见了,那孩子看着就不对劲,怕是流言不假。”
先前开口的中年男人摇头晃脑地又添了把火:“这母子俩也是可怜,不得宠就罢了,听说秦探花心里憋着火,时常拿这姜氏撒气呢。”
说着,那人又叹了口气,“可怜呐,当年为了嫁他,还闹出私奔的丑闻……”
姜隐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嘲,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将这些刻薄的议论一字不落地听进耳中。
原来秦度又纳妾了,钱哪来的?想必是他那位好主子赏的吧。
至于姜雪的日子,那自然是从云端跌进泥里,连最后一点体面都维系不住了。
且不论以前她手里还有钱,姜家也没落没,秦度动手还得掂量掂量,下手轻些。如今孤零零一个弃妇,秦度没把她打死,已是手下留情了。
从马路记离开时,时辰已经不早了,芳云抱着困倦的宣哥儿坐在一旁,姜隐则靠着软枕闭目养神,孕期的疲惫沉沉地压着她。
“少夫人。”翠儿从车外探进头,压着声音叫了一声,见她闭着眼,又止了话。
姜隐睁眼看向她,见她挑起了车窗帘子一角,而后指了个方向:“前方巷口蹲着的,似乎是姜海。”
姜隐坐直了身子,探头顺着翠儿手指的方向望去。
昏暗的巷口,一个蓬头垢面的身影蜷缩着,像一摊被丢弃的烂泥,衣裳已污浊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若非翠儿提醒,她根本认不出这竟是曾经人模人样的姜海。
确实很久没听到他和柳氏的消息了,上次听说柳氏从柳家又得了一笔银子后,两人就分道扬镳了。
不过她听闻姜海想借银子回青州时,明明让人将柳氏手里有钱的消息“不经意”透露给他了,他为何还会在京都街头做乞丐呢。
一旁的芳云像是看穿了她的疑问,低声道:“上回少夫人让人将柳氏手里有银子之事告诉他后,他便缠上了柳氏,两人纠缠了好些日子。”
“柳氏也是个狠角色,为了保住银子,宁可饿得前胸贴后背,也咬死了说没钱,两人闹了几场,姜海也没找到银子,如今就只能靠每日乞讨的几个铜板过日子。”
原来如此。
姜隐眼中闪过一丝快意。真是讽刺,姜海好歹也曾是官身,竟还斗不过一个后宅妇人,果然论比心眼子,姜海也只能做个输家。
“走吧。”她淡漠地收回目光,重新靠回软枕,声音平静无波,“不必理会,让他这样自生自灭吧。”
让他像蛆虫一样在泥泞里挣扎求生,日复一日品尝绝望的滋味,比一刀了结他,更能慰藉她母亲的在天之灵。
回到侯府,姜隐就得知齐阳长公主又派人送来了几大箱东西,全是顶好的柔软料子,说是给未出世的外甥准备的。
姜隐挑了些细软亲肤的,正好拿来给孩子做贴身的里衣。
正清点着,余佑安回来了,看到堆了半屋子的锦缎,得知是长公主所赠,他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复杂,一声不吭地径直回了房。
姜隐看着他略显僵硬的背影,心中不解,嘱咐芳云将剩下的料子入库后,便跟了过去。
“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她一手提裙,一脚迈步踏进了门槛。
听到身后传来的问话,余佑安立刻回身,上前扶着她到了一旁的罗汉榻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