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简本是个读书人,后来家中无力托举,便从了军,因缘际会之下,遇上了获罪的犯官家眷谢清如,为了助她保命,两人结为夫妻。
祝余的出生是个意外,谢清如对谢家厌恶至极,本不愿留下这个孩子,奈何意外怀孕时她身子不好,强行拿掉胎儿恐会伤及性命,此前她和梅简从未想过要生个孩子。
后来祝余出生时,谢清如难产,拼尽全力才生下她,生产后,谢清如身体便一直不大好,情绪反复无常,对祝余的态度也冷淡非常,觉得是她拖累了自己。
她刚出生时,连名字都没有,梅简给她取了个小名叫小宝,后来左邻右舍便都这么叫她,平日里梅简去军营,祝余便被放在邻居家,大伙儿疼她,护着她安安稳稳地长大。
谢清如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这个不尽如人意的孩子。
谢家人自私自利,恶劣又阴险,祝余和谢家人完全不一样。
她懂事得不像个小孩,明明谢清如都没怎么抱过她,她却能精准捕捉到谢清如的情绪,在她伤心时凑过来,像个小糖糕,黏在自己身边,等她好些了,却又谨慎地退开,害怕惹她不高兴。
当时的谢清如没有意识到是自己病了,后来遇上一位江湖郎中,吃了些药,病症有所缓解,她便开始研习医术,等她从病症中缓过神来,祝余已经自己长得白白嫩嫩,活蹦乱跳,谢清如心中生出前所未有的愧疚,给她取名为祝余。
不姓谢,也不姓梅,而是从古书上择了名。
她与梅简这辈子活得都不痛快,但她希望祝余可以自由自在,不受任何拘束。
北境战起那日,梅简将家中所有细软交在谢清如手中,让她带着祝余走,随后便一头扎进军营,再也没有回来。而本该带着祝余早早离开北境的谢清如,却出现在了战后的尸堆前,一双舞文弄墨的手,硬生生将梅简的尸体从血流成河的战场上带回,替他擦去所有血污,葬入山中,亲手刻下亡夫碑文。
梅简是个沉默寡言之人,他和谢清如之间,本是阴差阳错下的一桩交易,但或许是北境太过荒凉,两个不得自由的人在孤寂的夜里依偎着取暖,竟也生出些真情。
祝余的手覆在坟包上,想起她爹永远温柔注视着她娘的目光,笑了笑,与梅简说起了萧持钧,像情窦初开的女儿,第一次与父亲说起自己的意中人:“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等天下太平了,我带他来看你。”
她低了低头,再开口时便带了些哽咽:“你会喜欢他的。”
风拂过身后的山林,发出窸窣声,祝余将酒坛盖好,伸手摸了摸模糊的碑文,她与母亲在流民中失散,至今未寻到她的任何消息,不知此生是否还有机会再见一面。
墓碑前的野花被风吹散,细碎的花瓣被卷起来,飘扬几瞬,落在祝余的裙角边,似叹息似眷恋。
【作者有话说】
重新开启日更卡[猫爪]
[摸头]摸一摸小祝余
虽然妈妈的爱迟到了一点
但我们小鱼还是顺顺利利地长大啦
69☆、文息巧遇
◎“说他有个意中人,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祝余在北境多待了几日,给山中的那片坟地除了草,请匠人修补了墓碑的刻字。
褚容在离王府帮着白婵处理事务,前方战事四起,白婵留守在北境,顾好后方,这日一早祝余出门时,便见着白婵在准备宴请几位军中将领家眷的席面。
过几日便要启程返回蜀地,祝余今日打算去文息山一趟。
文息山上积雪尚未消融殆尽,她到得早,日光正一点一点漫上来,照在洁白的积雪上,金灿灿的,沿着山道往上去,没走几步便瞧见了山脚的马场。
她站在路边望了几眼,并未进去,而是继续往上走。
到了半山腰,脚下便踩了些半化开的雪沫,她在路边的草丛里蹭了蹭,而后拨开层叠的树丛,往里去。
片刻后便来到了一处断崖。
祝余抬眼朝天边望去,文息山下辽阔的草原映入眼帘,她拍了拍衣裙上蹭到的积雪,伸手拉住了断崖边树下的一只秋千。
用力晃了晃,树上跌落下些积雪,祝余将秋千草草擦了擦,轻轻坐上去。
双脚依旧牢牢地踩在地面上,她低头看着,笑了笑。
这秋千是按她小时候的身量做的,如今坐上去倒有些不伦不类。祝余将双脚缩抬起,腰间使力,将秋千荡起来。
眼前的日晕在秋千的晃动下时大时小,她微微眯起眼,接住迎面吹来的清风。
谢清如在崖边将一株草药挖出,细细包好,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回头看着坐在秋千上吹风的祝余,弯了弯唇角,站起身将手擦干净,从兜里掏出两枚青果子,朝祝余走去。
握着青果的手停在祝余的头顶,她仰面去看,“呀”了一声,而后便双手捧起,放在青果的下方,谢清如轻笑一声,松开手,圆圆的青果顺势落入祝余的手心,小祝余捧着青果啃了一口,眼睛亮晶晶地和谢清如说甜。
谢清如的手落在祝余的头顶,安抚似的摸了摸,“等吃完,咱们就下山,去接爹爹回家好不好?”
祝余重重地“嗯”了一声,双腿悬空,坐在秋千上轻晃,谢清如见状,将她另一只手握在秋千绳上,轻轻推了推,小祝余便荡了起来。
秋千是谢清如和梅简特意为她搭的,文息山多草药,谢清如常带着祝余来,祝余很喜欢待在这处断崖边晒太阳,梅简得知后,寻了一日空闲,带着工具上山,和谢清如一起在这儿给祝余搭了个秋千。
刚搭好那日,爹爹和娘亲陪她在山中玩了半日,一家人就着黄昏的落霞下山,谢清如身体不好,下山时梅简便背着她,手里牵着祝余的小手,给她讲故事。
等回到家,谢清如已经伏在梅简肩头睡着了,祝余走在前面开门,梅简朝她“嘘”了一声,父女俩轻手轻脚将谢清如送进卧房继续睡,而后掩上门,梅简抱着祝余,蹲在院子里的水井旁,给她拧帕子擦她的花猫脸。
冰凉的帕子盖在脸上,祝余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眼前只有文息山清冷孤寂的断崖。
老旧的秋千发出些咯吱声,祝余自旧事中抽离回神,她低下眼,轻轻叹了口气,而后起身,往山下走去。
老树下的秋千还在轻轻晃,树影斑驳,文息山的风吹落树梢的积雪,落在秋千板上,被日光一照,最终化成一滩清水,渗进陈旧的木板缝隙中,了无痕迹。
再次路过山脚的马场时,祝余想起萧持钧的话。
他从前常在这儿跑马。
等回过神,人便已经在马场里。祝余心有气郁,便围着马场转了转,萧持钧说的不错,这儿确实适合跑马,够宽广,也够开阔,身在其中,被山风环绕,再沉重的愁绪,也能暂得喘息。
她给了些银钱,牵了匹马,绕着马场跑了两圈。
积雪尚在,山风刮在脸上,还是有些刺激的疼意,祝余勒紧缰绳,后背洇出些细汗,被风一吹,顿时心旷神怡,气郁顿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