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持钧抿唇不语,祝余一看就知道他没听进去,皱了皱眉:“此行不会有打打杀杀的事,我只是替英姐姐回家取个物件,你不要担心。”
说完执起他的右手,握了握:“天冷下来,你记得去黄叔那里取些汤药热敷,袖炉也记得随身带着。”她弯了弯眉眼,安抚道:“我会在除夕之前回来的,记得在小院等我。”
萧持钧覆手上来,低垂着头去看两人交叠的双手,很不安的样子,“带上将月和带星,你一人南下我不放心。”
“这怎么行,将月和带星是你的护卫。”祝余抓了抓他的手心:“他们走了你怎么办?”京中局势不稳,陛下与安平侯的关系每况愈下,多少人盯着萧持钧这条命,他有旧伤,不能没有人随身护卫着。
萧持钧拧眉,眉宇间似有焦躁之意,祝余身上理不清的谜团,无法陪同她南下让他越发不安,双唇抿成一条直线,“要么我同你去,要么带上将月和带星。”
猜到他会这么说,祝余叹了口气,近前一步,将手抽出,背过去负手在身后,凑近去看萧持钧,“你怎么这么霸道。”怨怪似的看着萧持钧,下一刻便被萧持钧托住脸,宽大的手掌紧贴在她脸侧,拢住颊肉,他低声哄道:“你听话,我在京中等你回来。”
祝余被他托住,颊肉微微鼓起,她眨了眨眼,从嘴里挤出两个字:“好吧。”萧持钧见状,松开手,正准备唤将月和带星过来,就听见祝余说:“将月随我南下,带星留在京中。”他又皱眉,祝余佯装不高兴地打断他:“就这么定了,你不许再说话。”
说完自己冲将月和带星招了招手,两个护卫愣了愣,又去看萧持钧,但背对着也看不见神色,只好听话地上前来,刚靠近便瞧见自家主子不悦的脸,接着便听见祝余说随她南下。
将月眼睛亮了亮,他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能借机南下游历,自然高兴,只是……
他小心地打量了几眼萧持钧的神色,后者抿唇不语,一副全听祝余安排的样子,只是脸色沉得厉害。
瞬间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规矩地站在祝余的身后。
祝余又叮嘱了几句带星,让他记得给萧持钧的手敷药,便要离开,萧持钧抑制住心里的焦躁,送她出府,将月先行一步去收拾些行装,远远地看见侯府侧门,萧持钧停下来,拿出一枚玉牌,“到了永州记得修书回京,若是遇到麻烦,拿着这个去找永州军的顾明意,可向他借些人手。”
她将玉牌收进怀里,“知道了,你在京中也小心,若是侯爷回来,你别与他置气,等我回来让黄叔制些暖身的锅子,咱们一起过除夕。”
萧持钧一一应下,祝余这才想起来手里的柿饼,递过去:“方才来的时候,见有人在卖这个,想起来你爱吃,就买了些。”萧持钧接过,拎在手里,陪着她继续往前走。
到了侧门外,将月已等在一旁,祝余紧了紧包袱,翻身上马,勒紧缰绳。
萧持钧立在门前,仰面去看她,祝余垂下头冲他笑了笑,束起的发连带着落下来,萧持钧望着她,轻声道,“去吧,等你回来。”
马蹄向前,祝余轻勒缰绳,即将拐过第一个弯道时,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萧持钧依然静立门前,目光落在她身上,日头从他身后照过来影子斜拉在地上,逶迤落在几级台阶上,拐过弯道,祝余策马疾行,将月跟在身后,马蹄过去激起阵阵扬尘。
叶落无声,此时已是深秋,再过段时间,京中就要落雪。
16☆、将月带星
◎一个吻轻轻落在他的唇角。◎
自京中南下,祝余二人行至沧州城稍歇,找了家客栈住店,祝余到此便写了封信送往京中,递给陆英,向她报平安,也劝她静心将养,将月往侯府递消息,随之送去的还有祝余在沧州城得的一只药方子,对萧持钧的旧伤有益。
将月和带星是萧持钧自北境回京时救下的,他离开北境时孑然一身,没有带亲近的护卫侍从,同行的都是北境和京中护送他的钦卫,途经一座小城歇脚时,他在城中逛了逛,误入了一座私人斗场,当时两人被打的奄奄一息,被人抬出来,就这样丢在路边。
着人将他们带回驿站,用了些药,此后便跟着他一同回京,在侯府做些零碎的闲事,萧持钧回京后便日渐消沉,领了陛下赐下的差事,除了上朝务公,其他时间都闷在府里,顺手救下的两个逃奴,早被他淡忘在一旁。
那时方回京,侯府漏得跟筛子似的,萧持钧无意党争,奈何陛下对安平侯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明,有些胆大的便使了些手段来试探,派了些亡命徒,深夜来侯府刺杀。
是将月和带星最先发觉,两人守在萧持钧寝房外,将刺客打得落花流水,身手比侯府护卫要好得多,府中教习武艺的先生得知后便将两人带走,悉心培养了一年。再次回到侯府之后,便是他二人一直跟在萧持钧身侧。
名字是萧持钧的武师傅取的那位从战场上因伤退伍的崔姓老将,自陛下下旨,他便一直等着萧持钧上京,不同于其他人等着看笑话般的戏谑姿态,崔师傅自萧持钧进侯府的第一日,便为他呈上了一套详实的复健计划,他知萧持钧内心的愤懑,教导他平心静气,日日勤练武艺,还托自己熟识的铸剑师打了承影剑,赠予萧持钧。
将月和带星的名字,是萧持钧收到崔师傅赠剑那日,一同定下的。崔师傅人没来,但捎了张字条,武将出身却摆弄起了文采,用了一句诗。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1
崔师傅说,将月和带星是极好的护卫,希望二公子能在京中翻涌的浪潮中闯出一番天地来。
自那以后,萧持钧便潜心钻营,收敛锋芒,扮演一个乖顺听话,善解人意的侯府公子。
祝余从前经常见到将月和带星,也算交情不错,偶尔在戏班子遇到,她会拿些黄老汉新做的点心给他们。
眼看就要入夜,祝余回了客栈,正要走进客房时,便听见将月的声音:“祝姑娘。”
她回过头,将月提了一壶酒,站在不远处的楼梯口。
祝余朝他走过去,“要喝酒?”
将月提起手中的酒罐,献宝似的:“当地的好酒,怎么样?要不要赏脸跟我喝一杯?”
左右今夜无事,祝余点点头,将月应了一声,侧过身弯腰抬手作邀请状:“您请。”
两人去了楼下的散座,此时楼下还有些住店的客人,将月倒了两杯酒,递给祝余一杯,祝余提杯就要喝,却听见他“诶”了一声,她抬起头,将月执着杯盏,越过木桌伸手过来,与她轻轻一碰杯:“久违了,祝姑娘。”
三年前,在戏班子的小院,她与将月也曾喝过一顿酒,他年纪小,不胜酒力,当下便醉的稀里糊涂,祝余被他的醉意一熏,也多喝了些,醉成一团的两人便开始说起萧持钧。
将月说他冷漠不近人情,祝余趴在石桌上,喃喃道:萧持钧怎么这么好。
将月抱怨侯府的武先生严苛,祝余晕晕的抬头望天,说萧持钧也严苛,练剑的时候一点都不让着自己。
说着说着,祝余便又些眼泪汪汪,抓着将月的右手,说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连家都回不了,将月好似听懂了一般点点头,表示赞同,随后便大骂安平侯,说天下哪有这样的父亲。
两个醉鬼靠在一起,带星在屋檐下不敢说话,萧持钧站在他身前,看些院子里发酒疯的两人,听见祝余说,喜欢萧持钧。
那夜月色极好,院中梨花满树,祝余一身简单的粗布衣裙,坐在梨树下的石桌旁,睁着一双醉眼,抬头望天,不见一抹云彩,弦月高挂,星子点点,将月倒在一旁,时不时哼哼一声,她倏地站起,去摸梨树低矮的枝桠,酒意让她有些站不住,摇摇晃晃的,一朵梨花在她眼中时大时小,她不解地伸直手,踮脚要去摸花瓣,很好奇的样子。
有些高了,她不高兴地皱皱眉,提起裙摆就要往树上爬,背后忽然伸出一只手,越过她的手,折下那枝梨花,她回过身,额头磕在萧持钧的胸膛上,一时有些愣怔,呆呆地抬起头去看他,眼尾被酒意熏得发红,两颊微粉,眼中稀里糊涂的,只觉着这人长得好像萧持钧。
萧持钧一手执着花枝,一面低下头去看她,醉鬼失了神智,愣愣地攀住他的肩膀,抬手去触他的面庞,萧持钧环住她后腰,替她稳住身形,任她的手心贴在自己脸上摸索,却见她忽然蹙眉,旋即手掌微微用力,将他往下带。
祝余的醉眼离他越来越近,萧持钧下意识屏住呼吸,下一刻,她的另一只手也覆上来,双手捧住萧持钧的脸,两人鼻尖相触,萧持钧放轻呼吸,祝余看着他的眼睛,眼中迷蒙了一会儿,突然出声唤他:“萧持钧。”
萧持钧哑声“嗯”了一声,她便很高兴地笑,笑眼微眯,很稚气地露出雪白的贝齿,双手松了力道,搭在他肩上,而后往上勾住他的脖颈,整个人往前倾,一个吻轻轻落在他的唇角。
一触即分,像一片轻盈的花瓣。
萧持钧呼吸变得急促,拢住祝余下滑的身子,她有些难受地嘟囔着,靠在萧持钧胸前闭着眼就要睡过去,全然不知自己如何将人的心绪搅得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