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忙着庆贺,帝京城里却是水深火热,连日的朝会都吵得不可开交,皇帝气急攻心,竟昏了过去,旧疾突发,当场罢朝。
萧应淮以太子之身暂领朝政,这日夜里,从各处调集的援兵终于有了消息,不日将抵达前线,他正收拾行装,准备亲自赶往苍梧山。
陆英带着萧昀,依言来给他送行,见她母子俩前来,萧应淮停了手中动作,弯腰将萧昀抱起,逗了他一会儿,而后便将他交给一旁的女史,牵住陆英的手将她带至软塌前坐下。
人刚坐好,便将手从他手心抽离,萧应淮的手僵了僵,看着面色平静的陆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萧昀出生时,陆英有些难产,当时太医都说,孩子有可能生不出来,但这是皇家的第一个男胎,萧应淮对此极为看重,用了些方子强行催产,要求一定要保证皇孙平安降生。
隔着一道门,陆英枕在产床上,生不如死,耳边是接生上稳婆不停的催促声,后来她意识有些昏沉,一旁的太医和稳婆也没想着避开她。
保大保小这个难题,萧应淮根本就没选,从听到难产开始,他便没考虑过陆英会如何,陆英明知他凉薄,此刻却还是不由得遍体生寒。
那夜凶险得鬼门关已近在眼前,最后是陛下急召,萧应淮抛下正在生产的妻子前去面圣,安昭带来了一位民间大夫,刀架在人脖子上逼他救人,陆英才堪堪捡回一条命。
等孩子生出来,许久都没有声息,陆英还以为是个死胎,而后不知那位大夫用了什么法子,萧昀才发出了微弱的哭叫声。
自生产后,陆英便待萧应淮大不如前,先是以身子不便为由与他分居两处,而后便是称病免了其他姬妾的晨昏问安,自此深居简出,萧应淮有意与她修好,都被她不咸不淡地挡回去。
如此一来,萧应淮便也冷淡下来。近日宫中隐隐有太子妃失宠的传言。
今夜萧应淮唤她前来,也是想在出征前再瞧她一眼,两人相对无言,萧应淮自顾自地嘱咐了些,陆英便带着萧昀离开。
行至半路,她在腰间摸了个空令仪给她的玉佩不见了。
折返回去,正要叩门,忽然听见屋子里的声音,在说一个名字。
宋鹤彰。
她顿住了动作,听了听,似乎是有什么人在问萧应淮有关宋鹤彰的事,听萧应淮话中的意思,这人就在东宫。
陆英抿了抿唇,刚要出声,便听得萧应淮又提起了一个名字。
安昭。
她倏地睁大眼,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半蹲下来,躲在树影里。
过了片刻,屋子里没有再传出什么动静,陆英悄悄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寝殿里。
挽云给她打了水,替她净面,陆英有些魂不守舍,过了会儿,她问挽云:“你可有听过宋鹤彰这个名字?”挽云一愣,摇了摇头,陆英便叫她去拿纸笔。
安昭便是宋鹤彰,可宋鹤彰又是谁?
萧应淮提及这个名字时态度不算好,陆英眉头紧锁,提笔给兄长写信,托他帮忙打听宋鹤彰的事。
书信刚写好,屏风外便有人悄然而至。陆英赶紧将手中书信藏好,佯装在看书。
安昭从屏风后迈步进来,挽云见着人,低眉垂眼地退出去守在门外。
他今夜罕见的没有穿那身瘆人的黑衣,换了身素色劲装,一副要远行的模样。
陆英自书卷中抬眼瞧他,淡声问:“你来做什么?”
安昭置若罔闻,在她身后的软塌坐下,而后朝她开口道:“过来。”
陆英停顿了一会儿,等到他快没耐心时才起身朝他走去。
尚未至跟前,便被他抬手一拉,将人抱在怀里。
她挣动了两下,便被他按住:“别动。”
而后竟就这般抱着她静静坐了一会儿,他怀中温热,陆英方才在外边走了一趟,身子还没暖过来,此刻靠在他怀里,热意涌上来,便觉有些困倦。安昭的手心轻轻拢在她的面颊上,见她安分下来,便低下头,含住了她有些淡的唇瓣。
面颊上的手往下,托住她的下巴,动作有些急躁,与其说亲吻,不如说是撕咬,陆英眉心皱起,有些难耐地将他推开。
安昭便握住她的手,再次垂下头,放轻了力道,将她吻住。等陆英放松下来,身子也热了,他将人抱起,往床榻上去。
厚重的帷帐被放下,而后便传来衣袍褪下的轻微声响,陆英轻薄的里衣被堆叠的被褥拥着,顺着床沿滑落下来,模糊的床幔后隐约可见细瘦的腕骨。
到了这时,安昭又变得莫名其妙的耐心,迭起的情潮被他软化成一汪春水,他不紧不慢地安抚、捉弄着陆英,陆英咬着唇瓣,眉间有些恼怒,抬腿踹了他一下,像是在不满。
紧接着便被人按住,宽大粗粝的掌心妥帖地包裹着腿肉,床榻间传来些闷重的轻响。
等云消雨歇,陆英枕在他怀里,手心被塞进了一块令牌。
她拿起一看,像是宵衣卫的样式。
安昭轻轻将她抱住,同她说:“等太子离宫,你便带着萧昀回永州去,沿途都有人接应,你父兄那里,我也已去信告知。”
“至于太子妃的身份,会有人替你留在东宫,应付宫中诸事。”他语气淡淡,像是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陆英仰头看他,忽然问道:“四殿下要入京了吗?”
安昭此举,分明是在做最后的打算,她眼睫轻颤,萧应淮此行或许凶多吉少。
安昭应了一声,“这些都与你无关,你带着孩子回家去。”他顿了顿,“不是一直想回家么?”目光落在她犹带红意的面颊上,他指尖轻动,没忍住抬起手来,轻蹭了蹭,而后轻叹一声:“陆英,别再回来了。”
此言一出,陆英的面色骤然一白,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迟疑道:“你……”
想到方才萧应淮的话,她紧了紧攥着他衣袍的手:“你要做什么?”眼神中带了几分急切和不安,像是很在乎的样子。
安昭低头看着她,心下忽而传来些闷痛,他的手放在她脑后,轻抚着她满头乌发,直到此刻,他才不得不承认。
陆英这个人,他确实有些在意。
低头在她唇边落下一个吻,安昭拨开她起身,将衣裳穿好,而后又给她盖好锦被,目光停在她的眉眼处,后知后觉地有些不舍。
最后弯下腰,与她平视着,低声开口:“回永州去,嫁人或是其他,去过你想过的日子吧。”他的指腹在她眼角轻抿,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几瞬,而后便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去。